鴻：三代中國女人的故事 - 張戎 (Jung Chang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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• Author: 張戎 (Jung Chang)
• Full Title: 鴻：三代中國女人的故事
• Category: #books

風 塵 是 我的 伴 侶 海角 是 我的 故 家 (Location 12)

身 為 中共 官 員 的 我 父 親, 在 文革 中 備 受 折磨, 逼 著 燒 掉 心 愛 的 藏 書。 這 是他 精神 崩 潰 的 開 端。 (Location 85)

拔草 時 我 心 裡 非常 難 過, 但 掙 扎 著 掩 飾 自己的 感情, 還 不 斷 責 備 自己的「 小 資 產 階 級 情 調」。 當 時 中 國 的 孩子 都得 不停 地做 這 類「 思想 鬥 爭」。 (Location 97)

我 們 得到 的 指示 是, 這 條 紀 律 不 準 公 開, 只能 自己 找 藉口。 (Location 114)

那 時 的 人 們 背 負 著 毛 澤 東 統 治 留下 的 創 痛, 一 發 現 有 個「 心有 靈 犀」 的 人, 會 像 開 閘 的 洪水 一 樣 傾 瀉。 (Location 121)

在 倫 敦 人中 混, 我的 強 烈 印象 是在 英 國 人人平等, 沒 有 階 級 之分。 在 西方, 英 國 以 階 級 的 存在 著 稱 (Location 134)

由 於 出身 如此 重要, 我 們 這 代人 初次 見 面 習 慣 問 對 方 出身 是 什 麼, 父母 是 幹 什 麼 的。 (Location 138)

英 國 儘 管 有 階 級, 但 不管 哪 個 階 級 的 人都 享有 尊 嚴, 下 層 的 人 不 會 受 歧 視 虐待, 老百姓 不 會 有 冤 無 處 申。 (Location 141)

他 輕 鬆 的 幽默感 和 不 形 於 色 的 力量 感, 就 像 英 國 本身 一 樣, 一 點 點 撫 平 我 長 年 形成 的 緊 張 焦 慮, 與 時 時 襲 來 的 無 由 恐慌, 隨 時 提醒 著 我, 在 這 塊 講 求 正 義 的 國 土 上, 不用 害怕。 (Location 158)

這 一句 短短的 話, 解 開 了 極 權 制度 繫 在 我 思 路上 的 一 個 死 結。 我 從 前 受 的 教育 不是 先 蒐 集 事 實, 再 研究, 再做 結 論, 而是 先 有 決 定( 黨 的 決 議 等等), 再 來 照章 思想。 不 合意 的 事 實 被 通通 掩 去, 要 麼 篡改, 要 麼 指 鹿 為 馬, 把 黑的 說 成 白的。 (Location 163)

從 前人 們 說 中 國 人命 賤。 新的 觀 察 家 呢, 訪 問 文革 中的 中 國 後, 紛 紛 讚 賞 中 國 人 真是 了不起, 歡 迎「 批 評 與 自我 批 評」, 欣然 在 嚴 酷 的 體 力 勞 動 中 接受 改造, 對 成年累月 的 夫妻 兩 地 分居 無 所 謂, 對 挨打 挨 鬥 也 毫 無 怨言。 (Location 173)

我 想起 中 國, 想起 我的 家, 我的 朋友, 我 認 識 的 男女老幼。 我想 告 訴 世界 我 們 的 真情 實 況。 (Location 176)

她 沒 有 對 我 提 要求—— 我 母 親 從 來 不提 要求。 她用 她的 故事 為 我 創 造 條 件, 教 我 面 對 過 去。 (Location 188)

我 之所以 能 夠 從 容 地 回 視 噩 夢, 還 在 於 我那 時 找到了 愛 情, 內 心 充 實 安 寧。 (Location 192)

我的 母 親: 她 並 非 真不 在意, 只是 不 給 孩子 施加 壓 力。 (Location 204)

今日 的 中 國, 人民 的 生活 比 過 去 好了 很多, 但 自由 的 程度 遠 不如 共 產 黨 掌 權 之前。 (Location 217)

我自己 帶 過 書 回去, 但 郵 寄的 中文版 從 來 不曾 寄到。 (Location 223)

我不 再想 忘掉 那 生 我的 國 土, 時 間 長 了 不 回去, 會 心神 不 寧。 這 塊 土地, 那 樣 古老, 又 那 樣 年 輕, 那 樣 傷 痕 纍 纍, 而又 那 樣 毫不 頹 唐。 (Location 231)

中 國 人也 有 為 歷 史 留下 見 證 的 傳 統 責 任 感。 (Location 240)

許 多受 訪 人 是 在看 過 或者 聽 說 過《 鴻》 之後 接受 採 訪 的。 (Location 241)

《鴻》 還 是 通向 國 際 政要 與 塵 封 檔 案 的 鑰 匙, 握 著 它, 我和 喬 走遍 世界 搜 尋 資 料。 (Location 243)

午餐 時 間 快到 了吧? 那是 他 和我 交 換 新 發 現 的 時 候。 (Location 248)

當 官 歷 來 是 中 國 男人 熱 中 追求 的 目 標。 當 官 就有 權, 有 權 就有 錢, 沒 權 沒 錢 的 人 是 無 安全感 的。 中 國 向 來 就 沒 有 一 個 良好 的 法律 制度, 正 義 沒 有 保障, 殘 酷 甚至 被 制度化, 官吏 掌握 對 百姓 生 殺 予 奪 的 大 權, 仕途 因而 成了 那些 出生 非 顯 貴 家庭 的 孩子 脫 離 困苦 環 境 的 唯一 出路。 (Location 270)

「 大 妻子」 的 重大 責 任 是 帶 大「 小 丈夫」。 (Location 277)

一九 ○ 四 至 一九 ○ 五年, 日俄 戰 爭 在 東 北平 原 決 勝 負, 結 果 日本 戰 勝, 成 為 東 北 最重要的 外 國 勢 力。 (Location 287)

瓜子 臉, 細 膩 而 富有 光 澤 的 皮 膚, 濃 密 黑亮 的 頭 髮 梳成 獨 辮 垂 到 腰 上。 大部分 時 間, 女人 只能 文 靜—— 姥姥 也就 顯 得 文 靜: 但 矜持 的 外表 下, 她 充 滿 活力。 (Location 293)

幾 個 月 之後, 漸 漸 有些 適 應 了, 她 母 親 就用 一 塊 幾 十 斤 重的 扇面 大 磨石, 壓 在她 腳 背上, 以 折 斷 腳 趾 的 骨骼。 (Location 298)

腳 大 往往 是 因 為 母 親 心 軟 而 過 早 拿掉 孩子 的 纏 腳 布。 當 孩子 長 大 受到 夫 家 的 輕 蔑 並 為 社 會 所 不容 時, 她 會 怪罪 母 親。 (Location 304)

中 國 女人 纏 腳 的 習 俗 大 約 有 上 千年 歷 史, 始 於 宮 中的 妃子。 (Location 305)

男人 很少 見 到 裸露 的 小 腳。 折 斷 的 腳 趾 常 因 腐 爛 而 發 出 臭味, 因此 有 裹 腳 布「 又 臭 又 長」 一 說。 (Location 308)

八百 零 四名 國 會 議 員 中有 五百 五十五 名 麇 集 北京。 經 過 檯 面下 激烈 的 討 價 還 價, 他 們 終 於 在 選 舉 前 四天 敲定 了 大多 數 議 員 能接受 的 數 目: 每人 五千 大洋。 一九 二三 年 十月 五日, 曹 錕 以 四百 八十 票 當 選 為 總 統, 薛 之 珩 也 因而 晉 升 為 平 威 將 軍。 跟他 一起 擢 升 的 還 有 十七 位「 特 別 顧 問」, 全是 軍 閥 的 姨太太 或 情 婦。 (Location 341)

當 時 良家 婦 女 是 不准 介 紹 給 陌生 男人 的, 外 曾祖父 不得不 挖 盡 心思 讓 雙 方「 碰巧」 見 面。 (Location 352)

兩 天 後, 楊 汝 山 冒 著 傾 家 蕩 產 的 危 險, 包 下 戲 院, 雇 來 小城 最好 的 戲 班子, 請 薛 之 珩 賞 戲。 (Location 366)

唯一 有效 的 拒 絕 方式 是 自 殺。 實 際 上, 她 什 麼 也不能 說, 就是 說「 好」, 也 會 被 看作 是 輕 佻、 不守 婦 道, 或 暗示 她 急 於 離 開 父母。 (Location 382)

一星期 後, 薛 之 珩 突然 說 他 要走 了, 但 隻 字 不提 要到 哪 裡。 姥姥 懂得 最好 什 麼 也 別 問, 她的 責 任 就是 等他 回 來。 結 果 一等 就是 六 個 年 頭。 (Location 406)

他 們 的 任 務 不 僅 是 伺候 她, 還 監 視 她。 守 門 人 奉命 不准 她 單 身 走出 大 門。 薛 之 珩 臨 行 前 曾 舉 他的 另一 個 姨太太 為 例, 警告 姥姥。 那位 姨太太 在 薛 之 珩 外出 時, 與 薛 之 珩 的 侍 從 偷情。 薛 之 珩 發 現 後, 把 她 捆 綁 在床上, 用 浸透 生 酒 的 布 塞住 她的 鼻 和 嘴, 使她 慢慢 窒息 而 死。 (Location 422)

搓 麻 將 是 當 時 中 國 所有 姨太太 生活 的 一部分。 抽 鴉 片 也 同 樣 普遍, 姨太太 常用 此 來 麻醉 自己, 鴉 片 使她 們 安分守己, 更加 依 賴 丈夫。 許 多 姨太太 為 了 排解 孤 單 空 虛 而 吸毒 上 癮。 薛 之 珩 也 鼓 勵 姥姥 吸, 但 姥姥 沒 有 理睬 他。 (Location 431)

她 盼 信, 盼 得 心碎。 她 一遍 又一 遍地 重 溫 與 薛 之 珩 在一起 的 短 暫 時 光, 甚至 她的 委屈 求全 和 一味 順 從 也 似乎 變 得很 甜蜜。 她 知道 她不 過 是他 的 眾 多 姨太太 之一, 不敢 奢望 與 他 廝 守 終 生。 但她 仍 想念 他, 想得 刻骨 銘 心, 因 為 薛 之 珩 是她 擺 脫 眼前 牢 獄 似 生活 的 唯一 機 會。 (Location 440)

苦 悶 和 絕 望 常常 攪 得 她 坐 臥 不 寧, 逼 得 她 透 不 過 氣 來。 當 這 種 感 覺 突然 翻 騰 上 來 時, 她 會 一下子 摔到 地上, 失去 知 覺, 此後 的 一生中, 她 經 常 出 現 這 種 休克 狀 況。 (Location 444)

臨 行 前, 就 像 剛 來 時 一 樣, 他把 大把 的 珠 寶 金 銀 首 飾 放在 姥姥 手上, 他 相信 這 是 贏 得 女 人心 的 不二 法 門。 對 於 像 姥姥 這 樣 的 女人 來 說, 首 飾 是 生活 的 唯一 保障。 (Location 458)

規 矩 就是 這 樣: 姨太 太的 家人 不算 親 戚。 (Location 484)

大 太太 說, 從 現 在 起, 姥姥 的 女 兒 就算 大 太太 本人 的 親 生女 兒 了, 應 稱 大 太太 為「 媽 媽」, 改 叫 姥姥 為「 姨娘」。 姥姥 要把 女 兒 看作 薛 公 館 的 小女 主人, 舉 止 也要 與 身分 相符。 (Location 489)

一旦 薛 之 珩 去世, 她 和 女 兒 的 命 運 就 完全 掌握 在 大 太太 手中, 只要 大 太太 願 意, 可以 把 她 送 給 富 人做 妾 或 賣 進 妓院 為 娼, 這 在 當 時 相 當 普遍。 (Location 501)

二 姨太 也有 一 個 女 兒, 比我 母 親 大一 點。 這 是 兩 位 婦 女 同 命 相 連 的 一 條 紐 帶 (Location 511)

等 送 她的 人 打 道 回 府 後, 她 便 從 聚集 在 車 站 四周 覓 活 幹 的 人群 裡 挑出 兩 位 精 壯 的 馬 夫。 等到 入夜 後, 姥姥 坐在 馬 上, 由 一位 馬 夫 牽 著 韁 繩 在前 引路, 三人 一路 疾行 返回 盧 龍, 直奔 薛 公 館 花 園 旁 門。 姥姥 發 出 預 先 講 好的 信 號, 雖 然 等待 的 時 間 只有 幾 分 鐘, 她 卻 感 覺 彷 彿 過 了 好 幾 個 鐘 頭。 終 於 門 開 了, 玉 蘭 抱著 我 母 親 出 現 在 月光 下。 此 門 是 掌管 鑰 匙 的 二 姨太 打 開 的, 她 事後 用 利 斧 劈 破 門, 使它 看上去 像是 毀 門 逃走 一般。 (Location 515)

每 副 棺木 內 均 灌注 水 銀, 填充 木炭 防腐, 屍 體 口 含 珍珠, 以防 朽 鎮 邪。 (Location 535)

姥姥 的 父母 收到 薛 大 太 太的 信, 她 轉 達 了 薛 之 珩 的 臨 終 遺 言: 放 姥姥 離 開 薛 家。 這 在 當 時 算是 非常 開 明 的 決 定 (Location 541)

他 一走 馬 上任, 警察局 長 就把 自己的 寵 妾—— 一位 蒙古 姑娘 送 給 他。 這 種 情 況 在 當 時 官 場 上 屢 見 不 鮮, 目的 是 藉此 來 拉 攏 屬 下, 以 培植 自己的 勢 力。 (Location 549)

外 曾祖母 是 明媒正娶 的 大 太太, 按 地位 應 在 姨太太 之上, 但她 是 個 溫 順、 懦弱 的 女子, 因而 常 受 姨太 太的 欺凌。 (Location 558)

姥姥 比她 母 親 堅 強 得 多, 過 去 十 年的 悲 慘 日子 使她 變 得 更 為 強 韌, 連 她 父 親 也要 畏 她 三分。 (Location 562)

他的 表情、 談 吐 舉 止, 都 散 發 出 一 種 安 詳 的 力量。 (Location 575)

他 明白 娶 一位 姨太太 為 正室, 會 使 孩子 們 在 社 會 上 抬不 起 頭 來。 但他 仍然 認 定 必 須 把 姥姥 的 幸福 擺 在 首位, 姥姥 如果 還 是 嫁 給 他做 妾, 就 只能 成 為 這 個 大家庭 的 奴 隸, 單 憑 他的 愛 是 保 護 不了 她的。 (Location 594)

在 交 接地 點 上, 她的 五 歲 弟弟 玉林 蹲在 馬 車 門 下, 腰 弓 成 九十 度, 象 徵 是 他把 姊 姊 背 到 迎 親 馬 車 上 的, 到 達 夏 家 後, 玉林 又 重 複 上述 動 作。 按 滿 人 風 俗, 新娘 不能 自己 走 進 新郎 家 門, 必 須 被 背 過 去, 以 顯 得不 失身 分。 (Location 633)

姥姥 繼 續 單 獨 待在 屋 裡, 連 續 幾 個 鐘 頭 動 也不 動 地 坐在 炕上, 面 對 貼 著 大 紅 雙 喜 剪 紙 的 窗 戶。 這 叫做「 坐 福」, 象 徵 心 靜 如 止 水—— 女人 必 須 具 備 的 品德。 (Location 642)

逢 年 過 節, 全家 大小 向她 磕 頭 行 大 禮 時, 她 總 是 趕 快 站起 來, 留空 她的 座位, 象 徵 讓 夏 瑞 堂 已故 的 前妻 接受 兒 孫 們 的 敬意。 (Location 654)

姥姥 有了「 繼 母」 身分, 夏 家人 不敢 明目 張 膽 欺侮 她, 怕 被人 說 是 忤 逆, 於是 他 們 把 氣 出在 我 母 親 身上, 嘲笑 她是「 拖 油瓶」。 夏 家 的 孩子 常把 她 打得 鼻 青 臉 腫, 但 她很 倔 強, 既 不哭, 也不 叫, 只是 纏 著 她 母 親 帶 她「 回家」 (Location 664)

東 北的 冬季 夜晚 是 很 漫 長 的。 當 窗外 北 風 怒 號、 冰封 大地 的 時 候, 大 老李 總 是 盤 腿 坐在 炕上, 把 我 母 親 放在 膝 頭, 為 她 講 北方 深山老林 的 神 話 傳 說, 五 顏 六色 的 神奇 鳥 和 滿 樹 林 的 奇 花 異 草 就 伴 隨 著 她 進 入 夢 鄉。 (Location 677)

遇到 狼, 千 萬 不要 跑, 因 為 妳 不可能 跑 得比 牠 快。 妳 得 面 對 牠 站著, 兩 眼 盯住 牠, 顯 得 妳 並 不怕 牠, 然 後 再 慢慢 退 著走 開。 (Location 683)

在 中 國, 幾 代人 同住 被 認 為 是 極 為 榮 耀 的, 有些 街道 甚至 取名「 五代 同堂」, 以 表彰 某 個 大家庭。 大家庭 的 破裂 被 看作 是 大悲 劇, 應 盡 力 防止。 (Location 695)

他 只 為 自己 保留 了 滿 清 皇帝 賞 賜 給 他 祖宗 的 禮 品, 此外 一 無 所有。 他 問 姥姥 介 不介意 和他 過 窮 日子。 姥姥 說:「 只要 有你, 有 我 女 兒, 喝 涼 水 也是 甜的!」 (Location 700)

我 姥姥 從 未 如此 苦 過, 但 這 卻 是她 一生中 最快 活的 日子。 (Location 728)

在 漫漫 長 夜 裡, 她 和 夏 瑞 堂 常 玩 紙 牌, 遊 戲 規 則 是 夏 瑞 堂 輸 了, 姥姥 就 輕 輕 打 他 三 下。 姥姥 輸 了, 夏 瑞 堂 則 要 親 她 三次。 (Location 729)

雖 然 他 們 並 不 富有, 但 身 為 醫 生的 妻子, 她 受到 人 們 的 尊敬。 (Location 731)

一種 古老 的 滿 族 遊 戲—— 打手 皮 鼓。 一 手持 鼓, 一手 拍打, 邊 打、 邊 唱, 節 奏 旋律 很 簡 單, 幾 乎 可以 說 隨 心 所欲。 唱 詞 內 容 多 是 講 述 性生活。 已婚 的 講「 感受」, 未婚 的 提 問 題。 (Location 732)

問 題 出在 省 長 身上。 但 為 了 顧 全 他的 面子, 結 果 大家 都 吃 藥。 (Location 749)

每天 洗 冷水 澡, 甚至 溫 度 降至 攝 氏 零度 以下 也不 退 縮。 (Location 758)

小年 一 過, 就 忙著 準 備 大年 的 食物, 把 豬、 羊、 牛肉 切成 不 同形 狀, 磨 黃 米 麵 和 糯米 麵, 準 備 豆沙 包、 元宵、 饅 頭 和 蒸 糕。 所有 食物 全 放入 地窖 凍 起 來, 以 備 大年 使用。 (Location 772)

按照 傳 統, 女人 表 達 愛 情 的 一 個 重要 方式 就是 對 所 愛 的 人 百 依 百 順。 (Location 810)

外 曾祖母 心 裡 總 是 不安, 覺 得 自己 和 兒 子 寄 人 籬 下。 為 了 報 答 他 們, 她 幾 乎 用 盡 全部 時 間 為 全家人 洗 衣服 和 打 掃 房 間, 每天 顛 著 小 腳, 小心翼翼 地走 來 走 去做 家 務 事, 生怕 得罪 了 她 女 兒 和 夏 瑞 堂。 (Location 875)

行刑 之後, 囚犯 屍 體 被 放入 薄 木 匣 內, 由 一 個 老 馬 夫 用 馬 車 拉到 郊外 南山 亂 屍 崗。 到了 那 裡, 他 打 開 木 匣, 把 屍 體 倒 進 一 個 淺 坑。 為 重 男 輕 女 家庭 所 溺 殺 的 女 嬰 屍 體 也 常被 拋 入 這 些 坑 內。 (Location 891)

事 實 上, 許 多 警察 相 當 反 日。 雖 然 他 們 的 主要 工作 之一 是 挨家 挨 戶 查 戶 口, 但 每到 此 時, 他 們 就 邊 走 邊 喊:「 查 戶 口 了! 查 戶 口 了!」 先 通知 想 躲 的 人。 (Location 914)

學 校 對 女孩子 的 培育 方 針 是 四 個 字: 賢 妻 良 母。 她 們 學 習 日本人 稱 作「 婦 道」 的 技 藝: 理 家、 燒 飯、 縫 紉、 茶道、 花 道、 刺 繡、 繪 畫、 藝 術 欣 賞。 其中 最重要的 是 如何 討 丈夫 歡 心, 包括 怎 樣 穿戴、 做 頭 髮、 鞠躬, 如何 無 條 件 地 溫 順。 (Location 936)

比 賽 前一 天, 她的 中 國 教 練 把 她 叫到 辦 公 室, 要 她在 這 次 比 賽 中, 只能 輸, 不能 贏; 教 練 說, 他 不能 解 釋 為 什 麼。 我 母 親 難 過 極 了, 她 明白 日本人 不喜 歡 輸 給 中 國 人。 (Location 946)

賽 後 第二天 的 朝 會 上, 鞠躬 禮 剛 完 畢,「 毛 驢」 校 長 馬 上 把 前一 天 獲 勝 的 那位 姑娘 拖出 隊 列, 說 她 對 溥 儀 的 鞠躬 不 夠 九十 度。 他 狠狠 地 打 她 耳光, 用 腳 踢 她, 並 當 場 宣布 開 除 她。 (Location 953)

她 聽 到 有人 在 抽噎, 是 田中 小姐, 一位 我 母 親 喜 歡 的 年 輕 日本 女 教 師。「 毛 驢」 立刻 聞 聲 趕 來, 他 狠狠 地 抽 她的 耳光, 用 皮靴 踢 她。 田中 小姐 跌倒 了, 翻 滾 著, 想 避 開「 毛 驢」 的 靴 尖。「 毛 驢」 仍不 停 腳 地 踢, 罵 她 背叛 了 日本 民族 (Location 991)

在 錦 州, 到 處 都有 日本人 自 殺、 被 殺 或 財 產 被 搶 劫 的 消息。 (Location 1010)

有些 日本人 把他 們 的 嬰 兒 放在 當 地 人家 門 口, 希望 孩子 有 條 活路。 有的 日本 婦 女 被 強 姦, 許 多 女人 把 頭 髮 剃光, 裝 扮成 男人。 (Location 1012)

日本 人的 投降 和 滿 洲 國 的 垮台, 使 城市 陷入 無 政府 狀 態。 受害者 不 僅 僅 是日 本人, 一到 夜 間, 城 裡 城外 變 成打 劫者 的 天下, 救命 聲 此起彼落。 家 裡 的 男人, 包括 姥姥 十五 歲 的 弟弟 玉林 和 夏 瑞 堂 的 徒弟, 都 爬上 屋 頂 守夜, 他 們 手持 斧 頭、 菜刀, 身 邊 是 大 堆石 頭。 (Location 1018)

俄 國 士兵 不 僅 從 工 廠 拿 產 品, 還 拆掉 整 個 工 廠, 如 錦 州 的 煉 油 廠, 把 全部 設 備 運 往 蘇 聯, 說 是「 戰 爭 賠 償」。 但 對 當 地 人 來 說, 這 等 於是 工 業 被 毀 掉了。 (Location 1033)

俄 國 人 到 達 後 一星期, 我 母 親 被 通知 參 加 一 個 夜 間 會 議。 她 來 到 會 場, 看 見 不少 衣衫 又 舊 又不 合身 的 男子 和 幾 個 婦 女, 正 在演 說 他 們 如何 經 過 八年 抗 戰, 打 敗 日本人, 使 老百姓 成 為 新 中 國 的 主人。 這 些 人 是 共 產 黨 (Location 1041)

共 產 黨 人 分 住在 當 地 人家 裡。 他 們 看上去 很老 實, 不 裝 腔 作 勢、 蠻 橫 無 理, 還 常 和 房 東 聊天。 (Location 1049)

前 後 計 有 五 萬 名 美 國 海 軍 陸 戰 隊 占 領 北京 和 天津。 (Location 1056)

錦 州 洋溢 著 節 日 氣 氛, 人 們 爭 先 恐 後 把 軍 人 請 到家 裡 住。 一位 軍 官 也 住 進 夏 家, 他 舉 止 文雅、 謙 恭, 全家人 都 喜 歡 他。 (Location 1061)

從 大 後 方—— 內 地 來 的 官 員 看不起 當 地 人, 稱 他 們 是「 亡 國 奴」。 (Location 1063)

我 母 親 對 國 民 黨 官 員 競 相 討 姨太 太的 作法 也 大 為 反感。 (Location 1067)

吃醋 在 傳 統 中 被 認 為 是 女人 最 糟糕 的 品行 之一, 丈夫 可以 據 此 休 妻。 (Location 1094)

我 母 親 的 學 校 有 個 師 範 班, 為 在此 校 讀 滿 三年 初 中的 女 學 生 提供 免 費 食宿 和 教育, 除了 考 試 外, 唯一 入 學 條 件 是 畢 業 後 必 須 當 教 師。 (Location 1118)

外 曾祖父 丟 了 官、 財 產, 靠 行乞 為 生, 當 地 人 稱 之 為「 蹲 陽 溝」。 (Location 1133)

此 時 的 外 曾祖父 已 形容 枯槁, 難 以 辨 認 了。 他 看到 孩子 們 時, 努力 想 從 炕 蓆 上 撐 起身 子, 希望 與 孩子 們 有 個 親 熱 的 表示。 可是 孩子 們 只 說 了 一句:「 我 們 來 了!」 就 站在 門 邊 一 動 不 動, 沒 有 走近 他。 他 露出 不敢 別 有 所求 的 神情 說:「 玉林, 叫 一 聲 爸爸。」 但 玉林 不吭 聲。 外 曾祖 父老 淚 縱 橫, 臉 部 不 斷 抽搐。 (Location 1136)

「 打 虎 隊」 號 召 人 們 起 來 揭 發 貪 污 腐 敗, 但 事 實 證 明, 這 不 過 是 掌 權 人 向 富人 勒索 錢 財 的 方法 之一 (Location 1144)

我 母 親 聽 說 她被 殺 是 因 為 要求 退出 特 務 組 織。 悲 劇 並 未 結 束, 白的 母 親 在 一 個 銀 樓 老 闆 家 當 女 傭, 她 對 獨 生 女的 死 肝 腸 寸 斷, 更 對 報 紙 造 謠 說 她 女 兒 是 因 情人 太多 爭 風 吃醋 被 殺 而 悲 憤 交加, 不久 也 懸 梁 自 盡 了。 她的 雇主 因此 受到 地 頭 蛇 敲 詐, 宣 稱 是 他把 白 母 逼死, 老 闆 滿 足 不了 貪 婪 的 勒索, 只得 關 掉 銀 樓 了事。 (Location 1157)

錦 州 當 局 試 圖 嚴 格 管制 主要 生活 必需品, 以防 落入 共 產 黨 手中。 那些 把 布匹、 藥 品等 必需品 賣 給 共 產 黨 的 人, 被 稱 作「 走私犯」。 (Location 1175)

怎 樣 才能 使 玉林 不被 抓去 當 兵 呢? 姥姥 只好 又 去找 王 漢 臣, 要 他把 玉林 弄到 特 務 組 織 裡。 出乎 姥姥 意料, 這 回 王 漢 臣 拒 絕 了, 說 那不 是 正派 年 輕 人 立身 之 處。 (Location 1190)

在 他的 特 務 活 動 中, 手上 不可避免 地 沾上 了 同胞 的 鮮 血。 他 良心 受 責, 但又 無 路 可 遁, 白 姑娘 的 死 就是 對 每 個 想 退 縮 者 的 警告。 自 殺 呢, 又 形同 抗 議, 可能 連 累 家人。 他 唯一 能做 的 就是 慢性 自 殺, 使 自己「 自然」 死亡。 (Location 1195)

女人 的 無 權 地位, 那些 披著「 傳 統」 甚至「 道德」 外衣 的 野 蠻 殘 忍 的 風 俗 習 慣, 不 斷 激怒 她。 儘 管 社 會 在 不 斷 變 化, 但 偏 見 仍然 存在, 她 急不可耐 地 盼望 著 激 進 的 變 革。 她在 學 校 裡 得知 有 一支 政治 勢 力 公 開 保 證 這 樣 的 變 革, 這 就是 共 產 黨。 (Location 1219)

長 久 以 來 她 已不 滿 國 民 黨 的 統 治。 當 時 除了 國 民 黨, 她 知道 的 只有 共 產 黨, 又 特 別 為 共 產 黨 的 婦 女 解放 主 張 所 吸引。 十五 歲 時, 她 還 不 確 知 是否 要 加 人 共 產 黨。 可是 現 在 一切 都 變 了, 國 民 黨 殺 了 她 心 愛 的 人, 我 母 親 決 心 參 加 共 產 黨。 (Location 1241)

派 到 錦 州, 負 責 蒐 集 國 民 黨 軍 事情 報, 並 傳 遞 給 在 城 外活 動 的 共 產 黨 武 裝 力量。 他的 公 開 身分 是 錦 州 政府 軍 事 科 科 長, 這 是 共 產 黨 花 錢 替他 買 下 的。 (Location 1252)

在 與 朋友 討 論 時, 他 們 都 為 馬 克 思 和 列 寧 所 勾 畫 的 共 產 主 義 遠 景 所 吸引, 被 毛 澤 東 對 農 民、 工人 以及 婦 女的 許 諾 激 動 得 熱 血 沸 騰。 我 母 親 一想 到 自己 在 共 產 黨 指示 下 做事 了, 已成 為 共 產 主 義 運 動 的 一分子, 就 勇 氣 倍增。 (Location 1276)

「 金元 券」、「 銀 元 券」 貶 值 速度 驚 人, 而 蔣 介 石 愛 面子, 拒 絕 發 行 任何 面值 大 於 一 萬 元 的 紙 幣。 (Location 1285)

一九 四 七年 十二月 中旬, 兩 萬 饑 民 搶 劫 了 市 內 國 民 黨 軍 隊 的 兩 座 糧 倉。 (Location 1288)

喧 譁 的 宴 會 頓 時 鴉 雀 無 聲。 我 母 親 站到 椅子 上, 不加 修 飾 的 深 藍 色 棉 袍 在 周 圍 華 麗 的 綾 羅 綢 緞 中 格外 突出, 使她 看上去 好像 是 簡 樸 的 化身。 (Location 1303)

走私者 中有 的 專 事 轉 手 買 賣, 有的 為 國 民 黨 官 員 撈 取 外快, 有的 為 共 產 黨 地下 組 織 工作。 (Location 1313)

無 論 走私 或是 捉拿 走私, 貨 物 最 終 仍是 賣 到 共 產 黨 控制 區。 (Location 1315)

錦 州 當 時 有 一 所 新 大 學: 東 北 流亡 大 學, 老 師 和 學 生 是 從 共 產 黨 控制 的 東 北 北部 逃出 來 的 (Location 1332)

共 產 黨 地下 組 織 是 單 線 聯 繫, 如果 有人 被捕, 受不了 酷刑, 供出 的 名 單 就很 有限。 (Location 1387)

這 項 工程 最 終 沒 有 完成, 原因 是 材料 短缺, 施工 規 畫 不 當, 但 最主要 的 是 施工 部 隊 的 軍 官 貪 污 腐 敗, (Location 1395)

國 民 黨 統 治 地 區 的 通 貨 膨 脹 率, 一九 四 七 年末 超 過 百分 之十 萬, 一九 四 八 年末 更 上 升至 百分之 二百 八十七 萬。 主要 可得到 的 食物 高粱, 價 格 在 錦 州 一夜 之 間 就 暴 漲 了 七 十倍 (Location 1430)

一天, 全家人 正 圍 著 桌子 準 備 用餐, 一枚 砲 彈 穿 進 窗 戶, 越 過 暖 炕, 一 頭 栽 入 距 炕 一 呎 遠 的 八仙 桌下 面的 地 裡。 萬 幸 的 是, 和 許 多 砲 彈 一 樣, 這 是 枚 啞 彈。 (Location 1456)

另一 個 不肯 鑽 入 掩 體 的 是我 外 曾祖母, 她 始 終 踡 縮 在她 房 間 內 緊 靠 炕沿 的 橡木 桌下。 當 戰 鬥 結 束 後, 蓋 在 桌上 的 厚 棉被 和 毯子 已被 子 彈 打成 了 篩 子。 (Location 1472)

他 們 號 召 農 民 進 城 賣 糧, 把 價 格 定 得比 鄉 村 賣 糧 高 一倍。 高粱 每斤 很快 從 國 民 黨 統 治 時 的 一 億 元 金元 券 降到 二千 二百 元 左右。 (Location 1507)

共 產 黨 還 向 窮 人 發 放 救 濟 糧、 鹽 和 煤炭。 在 老百姓 記 憶 中, 國 民 黨 從 沒 做 過 這 樣 的 事, 所以 都 說 共 產 黨 好。 另一 深得 民心 的 是 共 產 黨 士兵 紀 律 嚴 明, 不 搶 不 姦。 許 多 士兵 還 被 專 門 派 去 為 居民 做事, 如 挑水、 劈柴、 修 復 被 戰 火 毀 壞 的 住房 等。 (Location 1508)

共 產 黨 甚至 結 束 了 通 貨 膨 脹。 他 們 制 定了 一 個 對 人 們 有利 的 兌 換 率, 把 不值 錢 的 國 民 黨 貨 幣 兌 換 成 共 產 黨 的「 長 城」 貨 幣。 (Location 1516)

我 爺 爺 張 德 華 十二 歲 開 始 就在 一家 布匹 商 號 當 學 徒。 成人 後, 和在 同一 商 號 做事 的 哥哥 一起 創 業, 幾 年 工夫 發 了 財, 買 下了 一座 大 宅。 誰 知, 從 前 的 老 闆 眼 紅 他 們 的 成就, 一 狀 告 到 官府, 咬定 張 家 商 號 起家 的 本 錢 是 偷 他的, 官司 一打 就是 七年。 (Location 1535)

每 當 我 父 親 聽 到 這 令人 心碎 的 曲子, 他 就 對 自己 說:「 這 個 社 會 非 變 不可!」 出路 在哪 裡 呢? 我 父 親 還 能 清晰 地 記 得 第一次 聽 到「 共 產 主 義」 這 個 字眼 的 情景。 (Location 1557)

劇 團 的 朋友 屢 屢 談 起 延安 的 生活: 平等 友 愛, 朝 氣 勃勃, 沒 有 腐 敗, 工作 充 滿 效率—— 儼 然 是我 父 親 嚮 往 的 理想 社 會。 (Location 1571)

共 產 黨 領 導 幹 部 則 一 再向 他 們 灌 輸: 為 了 救 國 必 須 絕 對 服 從 黨。 (Location 1585)

這 番 嚴 峻 的 經 歷 使我 父 親 完全 皈依 了 共 產 黨。 就 像 許 多 熱 血 青年 一 樣, 他 歷 經 萬 難 才 來 到 延安, 對 共 產 主 義 投注 了 全部 身心, 他不 會 輕 易 放 棄 這 個 事 業。 他 覺 得 嚴 酷 的 磨 練 是 應 該 的, 甚至 認 為 這 是一 種 寶 貴 的 經 歷, 為 救 國 大 業 而 淨 化 靈 魂。 (Location 1586)

我 父 親 萬 不得已 命令 把 所有 的 孩子 留 給 當 地 農 民 寄 養。 有 位 婦 女 實 在 難 捨 孩子, 我 父 親 最後 讓 她 選 擇: 留下 孩子 或 軍 法 處 置; 她把 孩子 留 給 了 農 民。 (Location 1627)

共 產 黨 理 論 上 反 對 酷刑, 但 通知 幹 部 在 農 民 要求 復 仇 時, 不 應 干涉 (Location 1642)

有些 地 區, 非 惡 霸 的 一般 地主 也 被 算作「 石 頭」, 意即 革命 的 阻力。 對「 石 頭」 的 政策 是:「 可 殺 可不 殺 者, 殺!」 (Location 1644)

發 現 我 母 親 富有 女性 美, 甚至 還 有 點 俏皮。 談 論 問 題 時 雖 柔 聲 柔 氣, 卻 帶 著 少 見 的 精 確 性, 很有 說 服 力。 (Location 1658)

這 次 旅行 名 義 上 是 觀 光, 真 實 原因 是 共 產 黨 擔 心 國 民 黨 會 捲 土 重 來, 想 預 先把 親 共 的 教 師、 學 生 和 其他 專 業 人才 如 醫 生 等 撤 離 錦 州 保 護 起 來。 但他 們 不 願 言明 這 一 點, 怕 引起 恐慌。 (Location 1668)

但她 看到 我 父 親 注 視 我 母 親 的 異 樣 眼神, 聽 到 兩 人 互 開 玩笑, 發 現 他 們 怎 樣 抓住 機 會 彼此 親 近 時, 她 明白 了 我 父 親 正 和我 母 親 相 愛。 (Location 1677)

我 父 親 表示 他 要 寫 信 給 共 產 黨 錦 州市 委, 請 求 批准 與 我 母 親「 談 戀 愛」。 這 在 當 時 是 必需 的 手 續, 大概 就 像是 請 示 家 長。 實 際 上 就是 這 麼 回事: 共 產 黨 取代 了 家 長。 (Location 1684)

結 婚 在 傳 統 上一 直是「 父母 之 命, 媒妁 之言」, 既 沒 有 結 婚 證 書, 也 無 須 結 婚 登 記。 (Location 1705)

黨 的 結 婚 規 定 是「 二 八七 團 一」。 意思是: 男方 必 須 二十八 歲 以上, 七年 黨 齡, 團 級 以上 幹 部; 只有「 一」 字 是 針 對 女方: 至少 參 加 革命 一年。 (Location 1706)

他 們 準 備 上床 了, 當 我 母 親 蹲下 來 為 我 父 親 脫 鞋 時, 忽然 有人 敲 門, 一 個 人 站在 門 口 把 省委 的 通知 遞 到 我 父 親 手上: 他 們 的 婚姻 還 沒 批准。 我 母 親 低下 頭 來, 靜 靜 地 收拾 完 行李 後, 輕 聲 說 了 句:「 再 見!」 就 悄然 而去, (Location 1723)

畫 清 界限」 是 共 產 黨 區 分「 內」「 外」、「 敵」「 我」 的 主要 方法 之一, 即使 私人 關 係, 也得 以 政治 為 準, 不能不 清 不 楚。 如果 她想 結 婚, 她 就不 能再 見 過 去的 朋友 了。 (Location 1733)

毓 武 寫 了 一份 關 於 汲 上校 為 共 產 黨 所做 事情 的 報 告, 但 卻 說 汲 這 樣 做 是 出自 對 我 母 親 的 傾 慕, 他也 許 並 不知道 自己 是在 為 共 產 黨 工作, 只是 被 愛 情 沖 昏了 頭。 (Location 1744)

我 母 親 又去 找 另一 位 地下 組 織 領 導, 那人 也 清楚 汲 上校 為 共 產 黨 做 的 事。 但他 拒 絕 提供 任何 幫 助, 他不 願 意 提到 汲 幫 助 送 情 報 這 回事, 希望 把 這 份 功 勞 算在 自己 身上。 (Location 1746)

藍 布 的 列 寧 裝 (Location 1754)

我 母 親 與 婦 聯 的 上司 處 不好。 她 們 是 些 年 長 的 守 舊 農 婦, 多年 來 打 游 擊 吃 盡 了 苦 頭, 所以 對 像 我 母 親 這 樣 長 得 漂亮、 受 過 教育 的 城市 姑娘 看不 順 眼, 更不 滿 這 些 女孩子 一下子 就 迷 住了 她 們 的 男性 戰 友。 (Location 1777)

當 時 有 一 條 不成文 的 規 定, 革命者 除了 星期六 外, 都 必 須 住在 自己的 工作 單 位, (Location 1780)

開 會 成了 干 預 私生 活的 手段, 會 上 盡 是 討 論 褊 狹 瑣 碎 的 事, 帶 著 政治 大旗, 私人 怨恨 以 革命 的 名 義 煞有介事 地 發 洩。 (Location 1784)

共 產 黨 的 結 論 是「 政治 歷 史 有 污 點, 不予 懲 罰, 控制 使用」。 這 一 結 論 像 許 多 裁 決 一 樣, 不是 出自 法院, 而 是由 黨 組 織 做主。 這 種 含 義 是 模糊不清 的, 就 這 樣, 三十 多年 來, 玉林 的 命 運 完全 由 政治 氣 候 和 上 級 的 態 度 來 決 定。 (Location 1813)

讓 眾 多的 公民 積 極 參 與 控制, 是 共 產 黨 最主要, 也是 最 有效 的 統 治 手法。 (Location 1822)

諸 葛, 那 個 跟 田中 小姐 結 了 婚 的 特 務, 被判 處「 終 身 勞 改」。 他被 送到 邊 遠 的 新疆 勞 改 農 場, 一九 五 九年 跟 很多 國 民 黨 官 員 一道 受 大赦 釋 放。 他的 妻子 田中 小姐 被 遣返 日本。 (Location 1823)

毛 澤 東 說 他的 政策 是:「 我 們 殺 小 蔣 介 石, 不 殺 大 蔣 介 石。」 他的 理由 是: 讓 溥 儀 這 種 人 活 著有 利 於 國 際 輿 論。 (Location 1829)

含混 的「 事事」 都得 請 示 上 級, 成 為 共 產 黨 統 治 的 一 項 基本法 則。 人 們 因此 養 成了 不自 動 自己做 主 的 習 慣。 (Location 1834)

從 結 婚 起, 我 父母 之 間 就有 了 鴻 溝: 我 父 親 對 共 產 黨 的 忠 誠 是 絕 對 的, 他 認 為 不 論 公 開 還 是 私下, 應 該 說 同 樣 的 話, 即使 對 妻子 也不例外。 我 母 親 靈 活 多了, 她 兼具 理性 和 情感, 把 一部分 空 間 留 給 自己 (Location 1844)

現 在她 卻 似乎 處 處 被 動, 樣 樣 出 錯。 當 她 向我 父 親 訴 說 時, 父 親 告 訴 她:「 這 不 奇怪, 當 共 產 黨 員 就得 經 過 痛 苦的 磨 練, 不 這 樣 就 當 不了 共 產 黨 員。」 (Location 1853)

這 位 先生 和我 父 親 一 樣, 也是 位高 級 官 員, 按 共 產 黨 的 等 級 制度, 他 們 的 職 位 可以 在行 軍 中 乘 吉普 車 或 騎 馬。 (Location 1897)

我 母 親 差 點 死掉。 輸 了 血、 清 了 子 宮 後, 她 總 算 脫 離 了 危 險。 當 她 一 睜 開 眼, 看到 我 父 親 坐在 身 邊 時, 劈 頭 就 說:「 我要 離 婚。」 (Location 1945)

共 產 黨 有 條 不成文 的 規 定,「 退出 革命」 會 被 當 作 逃兵 而 終 身 受辱。 (Location 1952)

有一天, 她 跟 別 墅 裡 其他人 被 請 去 參 加 解放 南京 的 紀 錄 片 拍 攝。 他 們 換 上 老百姓 衣服 打扮 成 普通 老百姓 的 樣 子, 列 隊 歡 迎 共 產 黨, 結 果 這 個 藝 術 再 現 的 紀 錄 片 被 廣 為 宣 傳。 (Location 1962)

我 父 親 的 小妹 一 邊 活 潑 地 撫 弄 著 自己的 長 辮, 一 邊 興 奮 地 和 闊 別 多年 的 哥哥 交 談。 每 當 她想 強 調 她的 話 時, 就 歪 著 頭 把 辮 子 甩到 肩 後。 我 父 親 看到 四川 女孩 特有 的 頑 皮 姿 態 時, 不由得 會 心 而笑。 (Location 2036)

我 父 親 家族 的 女人 都是 佛教徒, 其中 我 父 親 的 三 姊 張 俊 英 沒 有 結 過 婚, 特 別 虔 誠。 (Location 2064)

俊 英 孃 孃 的 圓 臉 上有 些 麻子, 但她 的 眼神 是 如此 柔和, 任何 一 個 見 到 她的 人都 會 說 她 心地善良, 和她 在一起 會 感到 十分 安全 和 放 鬆。 (Location 2070)

在 四川, 共 產 黨 是 先占 領 城市, 而 不是「 農 村 包 圍 城市」, 裝 備 尚佳 的 國 民 黨 軍 隊 仍 占 據 著 川 南 的 大部分 農 村。 絕 大部分 糧 食 掌握 在 親 國 民 黨 的 地主 手 裡。 (Location 2078)

每到 一 個 村子, 他 們 就去 敲 那些 最 破 爛 不堪 的 門, 找 那些 最 貧 苦的 農 民, 向 他 們 一遍 遍 宣 傳 共 產 黨 將 分 給 他 們 土地, 為 他 們 帶 來 幸福 的 生活。 然 後 他 們 詢 問 哪家 地主 有 存 糧, 打 聽 到 後, 就 登 門 拜 訪, 要 地主 到 指定 地 點 把 糧 食 賣 給 新 政府。 (Location 2087)

老 炊事 員 忙著 在 灶房 裡 包 做好 的 飯, 並 把 水 澆 到 鐵 鍋 上, 使 鍋 冷 下 來 好 帶 走。 他 覺 得 飯 菜 太 寶 貴, 鐵 鍋 在 當 時 也 很 難 買 到, 都不能 丟 下。 兩 名 戰 士 也 待在 廚 房 幫 助 收拾, 催 他 趕 快跑。 (Location 2106)

在 一次 戰 鬥 中, 一名 年 輕 女子 被 大刀 隊 捉住, 這 股 大刀 隊 又被 共 產 黨 的 武 裝 部 隊 包 圍。 於是 他 們 把 她 捆 了 起 來, 要 她 大 聲 向她 的 同志 喊 話, 開 個 缺口 讓 大刀 隊 逃走。 但她 卻 大 聲 喊:「 向前 衝, 不要 管我!」 她 每 喊 一 聲, 大刀 隊 的 人 就用 刀 割下 她 身上 一 塊 肉, 她 就 這 樣 被 凌 遲 至死。 (Location 2130)

我 姥姥 的 裹 腳 自 嫁 給 夏 醫 生 後 就 放了, 因 為 滿 人的 習 俗 是 不 裹 腳。 (Location 2139)

我 姥姥 為 了 使她 的 腳 看上去 和 天 足 差不多, 就在 鞋 裡 塞 了 許 多 棉花。 (Location 2140)

臨 行 前, 她 去看 俊 英 孃 孃, 鄭 重地 跪在 地上 給 她 磕 了 個 頭, 說 把 女 兒 託 付 給 她 了。 (Location 2183)

當 陰 冷的 秋天 到 來 時, 我 父 親 的 警 衛 又 多了 一 條 意 見, 說 我 母 親 表 現 得「 像 國 民 黨 官 太太」, 因 為 她 用了 我 父 親 洗 臉 剩下 的 熱 水。 (Location 2198)

開 會 是 共 產 黨 控制 人民 的 重要 手段。 眾 多的 會 議 留 給 人 們 很少 自由 的 時 間。 (Location 2207)

她不 能 責 備 黨, 又 找 不出 黨 錯 在哪 裡。 於是 她 遷 怒 我 父 親: 讓 她 懷 了 孕, 又在 她 受到 萬 難 時 不 幫 助 她, 連 句 安慰 話 也 聽 不到。 多少 次 她 徘徊 碼 頭, 凝 視 江水, 想要 自 殺 (Location 2219)

反共 武 裝 部 隊 因 逃往 台 灣、 中南 半 島、 緬 甸 地 區 的 路 被 切 斷, 只得 背 水 一 戰, 包 圍 了 宜 賓 城, 結 果 戰 鬥 激烈, 險 些 失守。 (Location 2225)

一 夥 土匪 抓住 一 個 大 學 畢 業 生的 徵 糧 隊 員。 土匪 首 領 下令 把他 劈 成 兩 半。 後 來, 在 土改 時 期, 這 個 土匪 頭 子 被 抓住, 被害者 的 朋友、 共 產 黨 土改 隊 隊 長, 把他 活活 打死, 然 後 挖出 心 臟 吃 了, 以示 報 仇。 (Location 2242)

那些「 開 明 地主」—— 沒 有 參 加 武 裝 暴 動 或 私下 幫 助 過 共 產 黨 的 人—— 則 受到 禮 遇。 (Location 2246)

在 共 產 黨 中 國, 儘 管 有 規 章 制度, 但 所 屬 之 直接 領 導 的 秉性 比起 西方 來 遠 為 重要。 直接 上司 的 態 度 就 代表 黨, 所以 好 領 導 會 使 一 個 人的 生活 發 生 根本 變 化。 (Location 2268)

「挺」 夫人 膽 敢 無 視 眾 議 的 一 個 原因 是, 她有 位 掌 權 並 樂 意 為 夫人 用 權 的 丈夫。 (Location 2297)

她 恢 復 了 自信心, 不再 像 過 去 那 樣 需 要我 父 親 的 支持, 怨 氣 也就 沒 有了。 此外, 她 已 習 慣 了 不再 指望 他 總 把 自己 擺 到 首位, 失望 也就 少 了。 (Location 2303)

姥姥 說 他 已被 押解 到 錦 州 城西 門 外 河 灣 處 決 了。 姥姥 還 說 是她 埋 了 汲 上校。 (Location 2312)

他 還 派 士兵 去 保 護 一些 公元 二百 年的 墓穴, 以免 農 民 拿走 墓 磚 去 修建 家 裡 的 豬 圈。 (Location 2338)

按 中 國 傳 統, 男人 不能 看 接生, 但是 院 長 要 求我 父 親 等在 接生 室 外面—— 萬 一 出差 錯, 他可 以 知道 不是 院 長 的 責 任。 (Location 2371)

他 們 的 道德 價 值 觀 相似。 我 父 親 的 表 達 方式 是 意 識 形 態 的 語 言, 而 夏 瑞 堂 的 則 是 人道 主 義。 (Location 2396)

但我 總 是 放 聲 大哭, 使我 奶 媽 心疼 地 鬆 開 綁 我 肩膀 的 束 帶, 由 我 在 客人 面前 揮 舞 胳膊 並 抓 他 們, 這 是我 在 幼 兒 時 喜 愛 的 舉 動。 (Location 2409)

我 父 親 說, 他 哥哥 沒 有 足 夠 能力, 可能 是 人家 看在 他 專 員 兄弟 的 面子上。 推 薦 部 門 很 憤 怒, 因 為 我 父 親 的 話 意味著 他 們 的 推 薦 動 機 不良。 結 果 我 父 親 兩 面 不是 人, 他 這 個 哥哥 從 此 不再 和他 說 話。 (Location 2424)

什 麼 叫 公平, 沒 有客 觀 標 準, 於是 他 靠 自己的 直 覺 去做, 唯恐 親 人 得到 不 該 得的 好 處。 (Location 2427)

那 年 所 有的 共 產 黨 幹 部 被 分成 二十五 級, 最高 一 級 薪金 是 最低 一 級 的 二 十倍。 級 別 不同, 各 種 待遇 都不 一 樣 (Location 2429)

級 別 制 還 決 定了 每 個 幹 部 所能 接 觸 到 的 資 訊。 中 國 共 產 黨 不 僅 控制 資 訊, 而且 按 級 別 高低 來 分配。 (Location 2431)

每次 運 動, 中央 決 定 審 查 範 圍, 然 後 動 員 群 眾—— 包括 這 些 人的 同事、 鄰 居、 親 朋 好友—— 對 範 圍 內 的 人 揭 發 批判, 而 不由 公安 機 關 做 此 工作。 這 是 毛 澤 東 的 一大 發 明—— 把 全 體 民 眾 都 捲 進 控制 體 系 中 (Location 2467)

病床 很少, 醫 生 通常 把 床位 讓 給 幹 部 家庭, 我 們 的 醫 療 費 也 全 免。 但 絕 大多 數 人 沒 有 免 費 醫 療, 農 民 看病、 吃 藥、 住院 都 必 須 付 錢。 (Location 2482)

在 中 國, 把 人 打下 來 的 標 準 作法 是 同 時 提出 幾 個 不同 的 指控, 使 案情 更 嚴 重。 (Location 2505)

這 段 歷 史 使 紅 四 方面 軍 的 所有人 都被 烙 上 污 點, 他 們 對 毛 澤 東 的 忠 誠 受到 懷 疑。 (Location 2514)

共 產 黨 掌 權 後, 這 類 無 言 的 歧 視 也 落到 了 一部分 毛 澤 東 沒 有 直接 領 導 過 的 革命 隊 伍 頭 上, 包括 地下 黨。 (Location 2515)

但她 一 點 兒 也 沒 想到 她 捲 入 的 這 場 革命 並 沒 有 設 法 克服 這 些 毛病, 反而 靠 它 們 來 進 行 控制。 (Location 2548)

這 又是 一次 危 險 的 分娩, 她 異 常 出血, 經 驗 說 明 必定 是 哪 裡 出了 差 錯。 當 醫 生 忙著 下班 回家 時, 她 叫 住了 他 們, 堅 持 要 他 們 待 下 來 仔 細 檢 查。 結 果 發 現 她的 胎 盤 排出 不全, 還 有 部分 留在 子 宮 裡。 醫 生 馬 上 給 她 全身 麻醉, 清查 子 宮 腔, 終 於 找到 這 塊 碎片, 這 可算 救了 她 一 命。 (Location 2579)

我 孃 孃 儘 管 沒 有 結 過 婚, 卻 總 是 願 天下 人生 活 幸福, 對 別 人的 弱 點 充 滿 理解 和 寬 容, 從 不批 評 指 責。 (Location 2598)

和我 十分 親 密。 他 常 趴在 地板 上 讓 我 拿 他 當 馬 騎, 還 常常 放 一些 花在 衣 領 上 讓 我 聞。 (Location 2606)

處 決 我 母 親 的 朋友 汲 上校 的「 鎮 反 運 動」 直接 打 擊 的 是 國 民 黨 的 人, 而 現 在「 肅 反」 的 目 標 則 指向 共 產 黨 政府 內 部, 只要 背景 跟 國 民 黨 有 一 點 關 係 的, 就得 受 審 查。 (Location 2622)

京 明 幼 兒 時 代 最 深刻 的 記 憶 就是 送 他 奶 媽 離 開。 那是 一 個 灰暗 的 黃 昏, 他被 抱 出 前 門, 他的 奶 媽 也 站在 那 裡, 穿著 一件 農 村 婦 女的 罩衫, 手 裡 提 著 一 個 布 包裹。 京 明 張 開 手臂 哭著 要 她 抱, 但她 站在 他 搆 不到 的 地方, 眼 淚 順 著 臉 頰 往下 淌。 (Location 2640)

像 其他 受 審 者 一 樣, 我 母 親 被指 定了「 陪伴」。 她 們 處 處 跟著 她, 連 上 廁 所 也 跟, 還 和她 同 睡 一 張 大 床。 (Location 2653)

沒 有 民主 國 家 那一 套 司法 程序, 被 審 查 者 一 上 來 就 像 矮 了 一 截。 (Location 2659)

我 母 親 解 釋 說, 東 北 情 況 特殊, 日本人 投降 後, 國 民 黨 被 看成 是 代表 祖 國 的 黨。 再 說, 毛 澤 東 本人 也 曾任 國 民 黨 大官 啊! 當 然, 這 句 話 她 不敢 說 出口。 (Location 2672)

中有 一 個 我 母 親 認 識, 在 一次 群 眾 大 會 後 她 自 殺 了。 不 斷 的 審 訊 使她 精神 崩 潰, 絕 望 之 餘, 她 被迫 認 了 莫 須 有的 罪名。 (Location 2678)

如 果真 變 成 這 樣, 她的 孩子 將 會 受到 株 連, 他 們 的 一 生就 毀 了。 為 避免 這 一 個 後 果, 唯一 辦 法 就是 和我 父 親 離 婚, 不再 見 孩子 了。 (Location 2686)

流 淚 表示 她 感到 受了 黨 的 傷 害 或 對 黨 失去 信心, 這 兩 者 黨 都 不喜 歡, 會 對 最後 定案 產 生 負 作用。 (Location 2689)

我 父 親 在 長 達 六 個 月 的 時 間 裡, 一次 電 話 也 沒 有 來 過。 (Location 2700)

京 明 的 老 師 對 她 顯 然 很 生 氣, 說 京 明 是 從 沒 有家 長 來 接 的 極 少 數 幾 個 孩子 之一。 (Location 2715)

欄 杆 一面 放下, 母 親 坐在 小床 邊, 握住 我的 手, 想 哄 我 慢慢 入睡。 但我 老 想把 我 種 種 調 皮 搗 蛋 的 事 一 古 腦 兒 告 訴 她。 (Location 2723)

政府 和 私人 老 闆 先 共同 擁 有 企 業, 政府 再 逐步 把 企 業 從 私人 手 裡「 贖 買」 過 來。 業 主 每年 可 領 取 企 業 總 值 的 百分 之五, 共 拿 二十年。 因 為 按 官方 說 法, 中 國 沒 有 通 貨 膨 脹, 所以 二十年 國 家 就 付清了 贖 買 費。 (Location 2733)

雖 然 夏 家 藥 店 估值 低得 可笑, 大 約 人民 幣 五 百元( 不足 一百 美金), 但 卻 給 我 姥姥 帶 來 了 意外 的 好 處: 她的 階 級 成分 因此 變 成了「 小 業 主」, 算「 獨 立 勞 動 者」, 沒 戴上「 資 本家」 這 頂「 剝 削 階 級」 的 帽子。 她 雖 然 對 財 產 被 變 相 剝 奪 而 滿 心不 願, 但 一言 不 發。 (Location 2744)

不久, 我 似乎 潛 意 識 地 得了 怪病, 一到 托 兒 所 就 發 高 燒, 高 得 嚇 壞 醫 生。 但是 一 回家, 燒 就 奇 蹟 般 地 退 了。 最後, 父母 無 可 奈何, 只好 讓 我和 姊 姊 也 待 在家 裡。 (Location 2785)

我 母 親 也 不常 抱 我 們、 親 吻 我 們。 這 是 因 為 她 得 遵守 另 一套 不成文 的 規 矩: 共 產 黨 清教徒 式 的 生活方式。 在 五 ○ 年代 早期, 共 產 黨 員 除了 吃 飯 睡 覺 外, 每一 分 鐘 都 屬 於 革命, 都得 花在 工作上。 抱 孩子 與 革命 無 關, 得 盡 快 做完 了事, 否 則 會 挨 批, 說 你 不 全心全意 為 革命 工作。 (Location 2808)

「 高 幹」, 這 是由 十三 級 以上 的 幹 部 組 成 的 一 個 特殊 階 層 (Location 2836)

我 母 親 聽 到 的 意 見 大多 是 個 人 牢 騷 或 改 進 工作 的 具 體 意 見, 並 未 涉及 政 權 問 題。 (Location 2863)

六 月初, 毛 澤 東「 引 蛇 出洞」 的 那 席 話 口 頭 傳 達 到了 我 母 親 這 一 級。 (Location 2864)

郝 先生 說 這 些 人 回 國 是 出 於 自 願, 這 正 說 明 他 們 不 反共 產 黨, 他可 以 擔 保。 他的 上 級 屢 次要 他 改 變 立 場, 但他 堅 持不 改, 結 果 就被 劃 成 右派, 開 除 出 黨, 撤 職 降 級, 被 分配 去 打 掃 他那 個 研究 院的 試 驗 室。 (Location 2875)

我 父 親 職 位高, 他不 必 直接 做 這 種 事。「 抓 右派」 是由 像 殷 先生、 我 母 親、 她的 副手 及 學 校 校 長、 醫 院 院 長 這 樣 的 基 層 幹 部 來 做 的。 (Location 2898)

當 時 有 一些 幹 部 藉 機 公 報 私仇, 這 是一 箭 雙 鵰 的 買 賣: 既 湊 夠 了 右派 指 標, 又打 擊 了 自己的 私 敵。 (Location 2913)

三 反 以 後 莫管 錢, 反 右 以 後 莫 發 言 (Location 2920)

「有毒 不放」, 即使 任何 話 也 沒 說, 任何 人也 沒 反 對, 但 當 一位 領 導 不喜 歡 你 時, 他也 許 會 說:「 這 人看 起 來 不 對 勁, 他 父 親 曾被 共 產 黨 處 決, 我 就 不信 他 對 共 產 黨 沒 有 刻骨 仇恨, 不 過 不 說 就是 了。」 有些 好心 的 領 導 則 正好 相反,「 讓 我 抓 右派, 抓 誰 呢? 我 總 不能 害人, 抓 我自己 算了。」 這 樣 的 人 被 稱 為「 自 認 右派」。 (Location 2924)

有的 醫 生 一 下手 術 台 就 跑去 煉 鋼, 整夜 醫 院 裡 熱 鬧 異 常。 (Location 2955)

一 個 特殊 大院, 這 裡 是 四川省 權 力 的 中心, 由 幾 條 街 打通 組 成, 一堵 高 牆 與 外部 世界 隔 開 (Location 2956)

這 場 轟 轟 烈 烈 的 運 動 生 產 出 來 的 都是 廢 鐵, 老百姓 叫 它「 牛屎 疙瘩」。 (Location 2970)

毛 澤 東 的 傲 睨 萬 物 還 包含 了 他 根本上 對 人命 的 輕 視。 (Location 2973)

時 至今 日, 我 還 能 清晰 記 得 我 們 姊 弟 和 省委 機 關 各 級 幹 部 坐在 大院 裡 大 枸 樹 下 拚命 敲打 發 出 的 震耳 欲 聾 的 叮 噹 聲。 (Location 2978)

我 母 親 的 東 城 區 幹 部 負 責 公 園 一部分 安全 警 衛 工作。 她 和 同 事假 裝 成 遊 人, 留心 觀 察 可疑 人物。 (Location 2986)

許 多人—— 包括 農 業 科 學 家、 黨 的 高 級 領 導—— 都 說 他 們 親 眼 目睹 了 奇 蹟。 誠 實 的 人也 被弄 糊 塗 了, 因 為 他 們 怎 麼 也 造 不出 那 種 奇 蹟, 反而 懷 疑 自己的 能力 有 問 題 而 自 責。 在 毛 澤 東 這 樣 的 獨 裁 統 治 下, 消息 被 封 鎖、 製 造, 一般人 很 難 憑 自己的 經 驗 或 知 識 來 建立 信心。 消 極 的 隨 波 逐 流 是最 容易、 最 輕 鬆 的 事, 稍微 放慢 腳 步, 停下 來 想 一想 都 會 馬 上 遇到 麻 煩。 (Location 2996)

有的 則 因 拒 絕 亂 說 而被 活活 打死; 還 有的 則 在 沒 有 來 得及 提高 到 令其 滿 意 的 數 字前 就 已被 吊死 了。 (Location 3008)

極 權 制度 扭曲、 摧 毀 了 人 們 的 責 任 感和 人格。 (Location 3011)

中央 委 員 會 發 布 了 兩 紙 文件, 指示 全 國 的 農 民 應 該 怎 樣 改 進 地力, 如何 使用 肥料, 密植 農 作物。 這 些 簡 單 得 令人 難 以 置信 的 指示 必 須 嚴 格 照 辦, 結 果 農 民 得 一次 又一次 地 按 指示 重 種 他 們 的 莊 稼。 (Location 3019)

他 最喜 歡 讀 的 書 是 描 寫 古代 宮 廷 如何 保持 權 力 的《 資 治 通 鑑》 (Location 3043)

他 還 精通「 分而治之」, 善 於 利用 人 與 人之 間 的 矛盾, 用人 整人。 (Location 3045)

回家 後, 他做 了 一件 以前 從 沒 做 過 的 事: 暗示 我 母 親 這 是一 個「 引 蛇 出洞」 的 圈套。 我 母 親 非常 感 動: 這 是 第一次 他把 她的 利益 放在 黨 規 之上。 (Location 3052)

開 誠 布 公 地 說 出 心 裡 話 再 辭 職 也 不行, 哪怕 是 悄悄 辭 職。 辭 職 被 看成 是一 種 抗 議, 參 加了 革命、 入 了 黨 就 沒 有 退出 的 餘 地。 黨 和 老百姓 的 嘴 一 樣, 現 在 都被 緊 緊 地 封住 了。 (Location 3071)

朱 德 是 四川 人, 曾是 紅 軍 的 總 司令。 此行, 他 訪 問 了 成都 附近 幾 個 人民公社。 當 他 沿著 錦 江岸 邊 散步 時, 沿岸 的 涼 亭、 竹林 及 垂柳 環 抱 的 茶 館 激 發 了 他的 詩 興, 朱 德 順 口 吟 道:「 天府 之 國 真正 好。」 毛 澤 東 的 祕 書 補 充 了 下 句,「 可惜 共 產 風 颳 糟了!」 (Location 3095)

許 多人 患上 水 腫—— 一 種 由 於 極 度 缺乏 營 養 而 造成 皮下 積 水 的 疾病。 (Location 3101)

在 我 們 居住 的 省委 大院 裡 有 兩 個 食堂: 一 個 小灶, 是 為 部 長 和他 們 的 妻子 兒 女 設 的; 另一 個 大 灶, 為 低 於 這 個 級 別 的 其他人 服 務, 包括 我 姥姥、 俊 英 孃 孃 和 保 母。 食堂 裡 的 食物 比 街上 要多 些, 因 為 省 級 政府 有 自己的 農 場, 而且 受 管 轄 的 縣 政府 也 常 送 來「 禮 物」。 (Location 3105)

政府 的 政策 是有 糧 先 給 城市, 公社 幹 部 不得不 強 制 農 民 交出 最後 的 存 糧。 在 許 多 地 區, 藏 糧 的 農 民 不是 被捕, 就是 一 陣 吊打。 不 願 從 饑 餓 的 農 民 手中 奪 走 糧 食 的 幹 部 會 被 撤 職, 或 受到 肉 體 折磨。 結 果是 種 糧 的 農 民 餓 死了 幾 千 萬 人。 (Location 3120)

一 個 月後, 我家 保 母 收到 一封信, 信上 說 她 母 親 自我 家 回去 不久 也 餓 死了。 我 永 遠 也 忘不了 我家 保 母 哀 哀 欲 絕 的 痛哭 情形, 她 靠著 門 前台 階 的 柱 頭, 用手 絹 捂 著 嘴, 身 體 不停 地 抽 動 著。 (Location 3131)

小女孩 的 父母 是 賣 燒 臘 肉 的, 他 倆 誘 拐 並 殺 了 不少 孩子, 當 作 兔肉 高 價 出售。 這 對 夫 婦 後 來 被 處 死, 案情 密 而 不宣, 但 大家 都 知道 那 時 常有 小孩 被 殺。 (Location 3139)

一天, 一 個 農 民 闖 進 他 房 間, 跪 倒在 地 就是 一 陣 痛哭, 說 自己 犯了 不 赦 之罪, 乞求 懲 罰。 最後 才 弄清楚, 這 人 殺 了 自己的 嬰 兒, 並 吃 了 孩子 的 肉。 饑 餓 成了 難 以 控制 的 魔鬼, 驅 使他 去 動 刀。 他 發 瘋 似地 揪打 自己, 臉 上 淚 花 滾 滾。 我 認 識 的 這 位 先生 下令 把他 抓起 來, 後 來 槍 決 了 他, 以 警告 那些 殺 害 兒 童 者。 (Location 3142)

產 生 大 饑 荒 的 真正 原因, 是把 糧 食 從 農 民 手 裡 奪 走, 用 來 出口 換 取 毛 澤 東 要 建立 軍 事 大 國 所需 的 工 業 設 施。 (Location 3153)

老百姓 不清楚 共 產 黨 是否 應 對 大 饑 荒 負 責。 共 產 黨 幹 部 沒 有 貪 污 腐 敗、 囤 積 居奇, 他 們 也在 挨 餓, 只 不 過 比 普通 民 眾 好 一些; 實 際 上, 有的 農 村 黨 員 自己 先 挨 餓, 首先 餓 死。 (Location 3159)

大多 數 農 民 的 生活 都 局限 在 自己的 村子 裡, 難 以看 到 外面 的 世界。 他 們 把 饑 荒 責 任 歸 咎 於 向 他 們 下 達 災 難 性 命令 的 基 層 幹 部, 當 時 廣 泛 流 傳 的 話 是「 共 產 黨 幹 部 上 級 好, 下 級 胡 亂 搞」。 (Location 3164)

毛毛 蟲 在 一 個 勁 地 蠶 食 甘 藍 菜 葉, 弟弟 捉住 牠 們 給 父 親 做 魚 餌。 蔬菜 都 長 成 一副 可 憐 相, 醫 生 護 士 顯 然 對 種 田 是 外行。 (Location 3179)

共 產 黨 在 一九 五 四年 曾 開 始 推行 計 畫 生育, 我 母 親 負 責 她 所在地 區 的 這 項 工作。 那 時 她 懷 小 黑 到了 後 期, 挺 個 大肚子, 經 常 幽默 地 在 會 議 上 自我 批 評 說:「 我是 個 犯了 錯 誤 的 人。」 但是 不久 毛 澤 東 轉 而 反 對 計 畫 生育, 他 要的 是 人口 眾 多。 他 說 如果 美 國 對 中 國 投 原子 彈, 中 國 人 只需 再生 產, 就可以 重新 成 為 大 國。 (Location 3188)

小 方 成了 母 親 的 寵 兒, 我 們 大家 也 很 喜 歡 和他 玩, 拿 他 當 大 玩具。 他在 充 滿 愛 的 環 境 中 長 大, 我 母 親 相信 這 是他 成人 後 為 人 輕 鬆 自如、 充 滿 自信 的 緣 故。 (Location 3204)

我 母 親 在 一九 五 九年 曾 遭 批 評 為「 右 傾」, 在 一九 六 二年 為 了 補 償 她, 就把 她的 級 別 從 十七 級 提升 為 十六 級。 (Location 3217)

除了 大 躍 進 時 我 們 停 課 煉 鋼 外, 學 校 的 課 程 和 西方 學 校 差不多。 沒 有 政治 課, 但 有 必修 的 體 育 課: 跑步、 跳高、 跳 遠, 還 做 體 操、 游泳。 我 們 每人 都得 參 加 一 項 校外 體 育 運 動, 我 選 了 網 球。 訓 練 的 目的 是 培 養、 選 拔 職 業 運 動 員。 (Location 3241)

按 地理 位置, 這 所 學 校 應 屬 成都市 西城 區, 但 市政府 想 讓 學 校 擁 有 最好 的 師 資, 而 好 老 師 往往 來 自「 成分 不好」 的 家庭, 西城 區 宣 傳 部 不敢 用, 市政府 於是 讓 我 母 親 的 東 城 區 管 轄。 (Location 3253)

兩 棵 稀 有的 紫 荊 樹, 奇 異 地 依偎 在一起 生 長, 兩 邊 互相 連 接 的 樹 枝 像 兩 隻 緊 挽 的 胳膊, 儼 然 是一 對 難 捨 難 分 的 情 侶。 它 們 還 很 敏感, 如果 在其中 一 棵 的 樹 幹 上 搔 搔, 哪怕 很 輕, 兩 棵 樹 就都 會 一 塊 抖 動 起 來, 樹 葉 不停 地 搖 晃, 所以 我 們 叫 它 們「 癢 癢 樹」。 (Location 3269)

六位 省委 書 記 在 大院 裡 擁 有 獨 立 的 院落, 兩 道院 門 晝 夜 有 持 槍 衛 兵 守 衛。 只有 特 別 授 權 的 人才 允 許 進 出。「 書 記 院」 裡 每位 書 記 占 一幢 兩 層 小 洋 樓。 第一 書 記 李 井 泉 的 住宅 門 前台 階 上, 還 有 衛 兵 把守。 我 就是 在 這 種 對 等 級 和 特 權 都 習 以 為 常 的 環 境 中 長 大的。 (Location 3281)

我 們 的 小 食堂 像 飯 館, 飯 菜 很 好吃。 除了 大 饑 荒 期 間, 每 頓 總 有 七、 八 樣 菜 可 選 擇。 廚 師 是 精 選 來 的, 不是 特 級, 就是 一 級( 和 教 師 一 樣, 廚 師 也 分等 級)。 家 裡 也 總 有 糖果 和 水果, 除了 冰棒 之外, 我 說 不出 還 想 買 什 麼 別 的 吃 的 (Location 3288)

省委 大院 內 的 生活 自成 一 個 世界, 這 裡 有 電 工、 水管 工 和 其他 修理 人 員, 還 有 商店、 理 髮 店、 電 影 廳 和 舞 廳。 當 時 非常 流行 跳舞, 每逢 週 末, 省委 機 關 不同 層 次 的 工作 人 員 有 不同 的 舞 會。 (Location 3291)

在 為 上 層 服 務 的 放映 廳 裡, 有些 片子 是「 保密」 級 的。 外 邊 的 人, 甚至 連 大 禮 堂 的 觀 眾 也 不准 看。 這 些 叫做「 參 考 片」, 大部分 是 西方 電 影 的 剪 輯。 (Location 3308)

只要 大人 想要 我 們 接受 什 麼 事, 便 說 西方人 想要 卻 得不到, 我 們 該 珍惜 我 們 的 好 運 氣。 我不 知不 覺 也就 這 樣 思考 問 題 了。 (Location 3324)

共 產 黨 要 天主 教徒 與 梵 蒂 岡 脫 離 關 係, 加入「 愛 國 教 會 組 織」。 由 於 共 產 黨 對 宗教 的 宣 傳, 教堂 在 我 心目中 是 個 既 神 祕 又 可怕 的 地方。 (Location 3335)

比我 晚 一年 出世 的 弟弟 京 明 和我 不一 樣, 從 小 思想 就很 獨 立。 他 酷 愛 自然 科 學, 讀 了 許 多 流 行的 科 學 雜 誌。 儘 管 這 類 雜 誌 和 其他 出版物 一 樣 不可避免 會 有 政治 宣 傳, 但它 們 也 報 導 了 西方 科技 進 步 的 情形, 這 些 讓 京 明 印象 十分 深刻。 (Location 3354)

不到 十二 歲, 京 明 就 根 據 兒 童 科 學 書 上 的 圖 片, 完成 幾 項「 發 明」。 (Location 3362)

但我 父母 很少 關 注 他, 原因 之一 是他 們 認 為 他 已 從 姥姥 處 得到 不少 愛 了。 他 覺 得 父母 不太 喜 歡 自己, 所以 本能 地 總 在 父母 面前 表 現 得 畏 畏 縮 縮, 這 使得 我 父母 很 煩。 (Location 3374)

晚 飯 後, 父 親常常 帶 我 去 散步 或去 他 朋友 家 拜 訪。 他最 親 密 的 朋友 都是 些 老 革命, 聰 明 能 幹, 而且 背景 上 似乎 都有 什 麼「 污 點」, 因此 職 位 都 不高。 (Location 3388)

我喜 歡 這 些 成人 聚 會, 但 更 喜 歡 一 個 人 悄悄 待在 一 邊 讀 我喜 愛 的 書。 學 校 放假 時, 我 整天 都 一 邊 咬 著 自己的 辮 梢, 一 邊 讀 書。 除了 文 學 和 一些 較 簡 單 的 古 詩 集 外, 我 還 喜 歡 科幻 和 探 險 故事。 (Location 3391)

大 饑 荒 之後, 我 父母 和 大多 數 幹 部 一 樣, 不再 像 五 ○ 年代 那 樣 從 早上 八 點 工作 到 晚上 十一 點 了, 家庭 生活 占 據 了 較 重要的 位置, 這 樣 也不 再被 視 為 對 共 產 黨 不忠 誠。 我 父 親 這 時 已 四十 出 頭, 人也 成熟 了, 變 得 和我 母 親 更 親 近。 他 們 有 較 多的 時 間 在一起, 隨 著 年 紀 漸 長, 我看 見 他 們 愈 來 愈 相 愛。 (Location 3401)

有 一次, 我 父 親 參 加了 一 個 為 時 三 星期 的 招待 全 國 各省 宣 傳 部 部 長 旅 遊 全 國 的 觀 光 團。 在 父 親 整 個 官宦 生涯 中, 這 是他 唯一 的 一次 旅 遊 (Location 3407)

上 課 的 晚上 對 我 們 來 說 是 嚴 肅 的 時 刻。 我 們 可以 進 父 親 書 房 去看 書, 書 房 裡 硬皮 精 裝 和 線 裝 古 書 從 地板 一直 堆 到 天花板。 (Location 3415)

父 親 想 讓 我 們 長 大 後 成 為 誠 實 而有 人格 的 公民。 對 他 來 說, 共 產 主 義 革命 其 實 就是 道德 革命。 (Location 3417)

我 父母 親 教 我 們 要 懂 禮 貌、 尊重 別 人, 稱 服 務 員「 叔叔」、「 阿姨」 等等。 (Location 3439)

我 父 親 說 不要 刺激 住在 小巷 裡 的 人家, 所以 不 許 我 們 在 陽 台上 玩。 (Location 3448)

十一、 二 歲 時, 我 就是 這 麼 一 個 嚴 肅 的 姑娘。 我喜 歡 獨 自 沉思, 想 著 那些 令我 困惑 的 道德 問 題。 (Location 3456)

在 中 國, 人 們 相互 間 很容易 熟 得不 分 你我, 特 別 是 女人。 但我 從 孩提 時 代 起, 就 喜 歡 獨 處。 (Location 3458)

由 於 父 親 的 鼓 勵, 我 保有 了 個 人的 空 間。 京 明 也 堅 持 要有 自己的 生活, 不了解 他的 人 以 為 他 孤僻、 脾 氣 古怪; 事 實 上, 他 愛 交 際, 也 惹人 喜 愛。 (Location 3462)

父 親 常 對 我 們 說:「 我 覺 得 你 們 的 母 親 用『 自由 放牧』 的 方式 來 培 養 你 們, 實 在 是 好。」 父母 讓 我 們 自在 生 長, 任 我 們 保有 自己的 天空。 (Location 3463)

對 毛 澤 東 和 雷 鋒 的 崇拜, 其 實 是 一枚 鎳 幣 的 兩 面: 一面 是 絕 對 權 力, 另一面 是 絕 對 服 從。 (Location 3477)

那些 人 很多 是 跟 國 民 黨 有 關 係 的, 或是 歷 次 運 動 的 犧 牲品。 他 們 確 實 是在 勞 改, 而 老 師 顯 然 不想 告 訴 我。 從 此, 我 只要 一 見 到 拉 板 板 車 的 人, 就 強 壓 住 沉重 的 心情, 轉 過 臉 迅速 走 開, 不 忍心 看 那些 弓 著 腰、 步履 艱 難 的 苦力。 (Location 3501)

有一天, 我 們 去 參 觀 西藏 的「 階 級 教育 展 覽」。 (Location 3514)

一九 六 四年 後, 一些 地主 莊 園 被 闢 作「 階 級 教育 展 覽 館」, 展示 以前 的 地主 是 如何 剝 削 農 民 的 血汗, 過 著 驕 奢淫 逸 的 生活。 (Location 3516)

兩 千 多年 來, 中 國 一直 都由 皇帝 統 治, 皇帝 既是 國 家 權 力 的 象 徵, 也是 人民 的 精神 領 袖。 中 國 人的 宗教 情感 常 投注 在 皇帝 身上。 我的 父母 就 像 其他 幾 億 中 國 人 一 樣, 深受 這 種 傳 統 的 影 響。 (Location 3552)

恐 懼 也是 樹 立 毛 澤 東 個 人 崇拜 的 重要 因素。 (Location 3558)

家 長 也 鼓 勵 自己的 孩子 聽 毛主席 的 話, 如此 未 來 才有 保障。 (Location 3561)

家 長 的 自我 控制, 使 孩子 不知道 最 基本 的 事 實。 (Location 3562)

只有 一位 成年人 曾 對 我 說 過「 離 經 叛 道」 的 話, 這 人 就是 鄧 小 平 的 繼 母。 (Location 3567)

中 國 傳 統( 共 產 黨 仍 繼 承 下 來), 中年 以上 的 婦 女 頭 髮 不能 長 過 肩膀, 而 過 了 三十 就算 中年 了。 (Location 3584)

她 從 來 不 從 商店 買 洗 髮 精, 說 這 類 化 學 藥 品 會 使 頭 髮 發 乾, 失去 光 澤。 她是 用 煮 皂 莢 的 水洗 頭 的, 先 用手 搓 泡在 熱 水 裡 的 皂 莢, 搓 出 噴 香 晶 瑩 的 泡沫, 然 後 把 她 濃 黑的 頭 髮 緩 緩 散 開, 撒 入 這 一 盆 亮晶晶 滑溜溜 的 白沫 中。 她 還 用 柚子 籽 的 汁液 泡 木梳, 使 木梳 滑 潤, 梳 起 頭 來 分外 舒服, 還 會 留下 淡淡 清香。 (Location 3586)

但我 此 時 已 習 慣 於 腦 子 裡 裝 滿 各 種 矛盾 的 說 法 和 想法, 學 會 讓 它 們「 和平 共 處」, 各 不相 擾。 (Location 3594)

姥姥 總 是 惹人注目, 而她 總 是 挺直 著 腰 走路, 有 點 不自然, 又有 點 得意。 (Location 3595)

「 階 級 路 線」 使 一 個 人 生在 什 麼 家庭 更 形 重要 了。 (Location 3604)

成都 四中, 它 收 錄 省 內 統 一 考 試 中 分 數 最高 的 學 生。 前些年, 入 學 資 格 完全 取 決 於 考 試 分 數, 到了 我 們 這 一年, 考 試 成 績 和 家庭 背景 都 同 樣 重要 了。 (Location 3608)

就是 在 這 段 時 期,「 高 幹 子弟」 開 始 形成 一 個 特殊 階 級。 他 們 具有 某 種 特殊 氣 質, 讓 人 一望而知「 血 統 高 貴」, 有 來 頭, 碰 不得, 不少「 高 幹 子弟」 變 得比 以前 更 高傲。 (Location 3612)

實 驗 室 分散 在校 園 各 處。 我 們 在 裡 面 做 生物、 化 學 實 驗, 學 習 用 顯 微 鏡 或 解剖 動 物 的 屍 體。 我 們 在 階 梯 教室 裡 看 教 學 片, 我 還 參 加 課 外 生物 小 組, 跟著 老 師 爬上 後 山, 走 進 花 園, 學 習 辨 識 各 類 植物。 我 們 透 過 控 溫 孵化 箱, 觀 察 卵 蛋 如何 變 成 蝌蚪 和 小 鴨。 (Location 3628)

林彪 於 一九 五 九年 接替 彭 德 懷 元 帥 當 國 防 部 長 後, 解放 軍 成 為 崇拜 毛 澤 東 的 開 路 先 鋒。 (Location 3652)

我 天生 沒 有 運 動 細 胞, 除了 打 網 球外, 對 跑跑 跳 跳 總 是 退避三舍。 (Location 3657)

那 時, 我 已 養 成「 自我 批 評」 的 習 慣, 不 斷 壓 抑 自己 與 毛 澤 東 指示 相 違 背的 任何 一 點 想法。 (Location 3676)

如果 沒 有 在 經 濟 方面 的 驚 人 成就, 這 種 崇拜 毛 澤 東 的 宗教 情 緒 在 中 國 這 樣 的 一 個 傳 統 世俗 社 會 裡 是 不可能 成功 的。 饑 荒 過 後, 中 國 迅速 復 原 了 過 來, 生 活水 準 大幅 提高。 (Location 3680)

所有 的 成就 都 歸 功 於 毛 澤 東, 只有 中央 高 級 領 導 心 裡 明 白毛 澤 東 實 際 上 的 貢 獻 有 多少, 而 人民 什 麼 也不 清楚。 (Location 3690)

為 了 把 文化 大革命 從 整人 的 軌 道上 引 開, 一九 六六 年 二月, 一份 被 稱 為《 二月 提 綱》 的 文件 發 給 全 黨, 中心 是 強 調 學 術 問 題 的 爭 論 必 須 局限 在 學 術 範 圍 內, 不能 變 成 政治 迫害。 (Location 3720)

他 估 計 自己 僅 控制 了 黨 內 三分之一 的 人, 為 防 有 漏 網 之 魚, 故 決 心 推翻 整 個 共 產 黨。 他 相信 那些 忠 於 他的 人 將 在 大 風 大浪 中 湧 現 出 來, 倖 存下 去。 套 句 他的 話 就是:「 破 字 當 頭, 立 在其中。」 (Location 3729)

毛 最 佩服 的 人之 一 就是 曹操。 有 一次, 曹操 因 多疑 而 錯 殺 了 一位 救了 他 性命 的 老者 全家, 當 他 明白 殺 錯 了 後, 就 說:「 寧 可 我 負 天下 人, 不可 天下 人 負 我。」 毛 十分 欣 賞 這 句 話。 (Location 3732)

他 和 凱 先生 被 整 的 真 實 原因: 當 時 他 倆 都不 在 學 校, 他 們 被 派 為 工作 組 成 員 到 別 的 單 位 去了, 在校 的 領 導 就 乘 機 把他 們 拿 來 當 替罪羊。 而他 倆 本 來 就 和 校 長 處 不好, 於是 校 長 何 樂 不 為。 (Location 3779)

我 母 親 膽 子 算 大的, 當 時 不少 工作 組 不敢 不 犧 牲 無 辜 的 教 師 來 保 護 自己。 (Location 3799)

早期 的 紅 衛 兵 多 是 高 幹 子弟, 只有 他 們 才有 膽 量 搞 這 類 活 動。 此外, 他 們 是在 政治 環 境 中 長 大的, 比 其他人 更 熱 中 政治 活 動。 (Location 3815)

為 了 叫 老百姓 按 他 說 的 去做, 他 需要 製 造 恐怖—— 一 種 可以 斬 除 所有 的 顧 慮, 壓 倒 其他 畏 懼 的 強 烈 恐怖。 (Location 3820)

為 了 把 年 輕 人 導 向 暴力, 犧 牲品 必不可少。 (Location 3830)

許 多 作家、 藝 術 家 受 盡 各 種 方式 的 凌辱、 毒打, 強 迫 他 們 目睹 自己的 作品 化 為 灰 燼, 不少 人 含恨 自 殺。 (Location 3839)

文革 前 大多 數 的「 階 級 敵 人」 沒 有被 處 死 或 送去 勞 改, 而是 放在 群 眾 中「 監 督」。 警察 只准 對 指 定的 人 提供 檔 案 資 料。 現 在 政策 變 了, 公安部 長 謝 富 治 是 毛 的 親 信 之一, 他 下令 把「 階 級 敵 人」 交 給 紅 衛 兵 處 置 (Location 3843)

在那些 日子 裡, 新生 的 紅 衛 兵 好似「 毛主席 的 孩子」, 具有 不可言喻 的 光 榮。 (Location 3869)

交通 混 亂 的 情 況 持 續 了 好 多天。 紅 衛 兵 對 指 揮 交通 的 紅 綠 燈 提出 抗 議, 說 用 紅 色 代表「 停止」 是 非常 反 動 的, 紅 色 應 該 是 前 進 呀! 車 輛 也不 應 該 靠右 行 駛, 而 應 靠左。 我 們 要 交通 警察 靠 邊 站, 自己 指 揮 交通。 (Location 3885)

我 所受 的 教育 是: 思想 一 與 毛 的 教 導 相 衝 突, 就 產 生 一 種 愧疚 感。 (Location 3891)

一九 六 六年 夏, 我 學 會 了 遇事 不 問 為 什 麼, 許 多 中 國 人 早就 這 樣 做了。 (Location 3902)

現 在的 革命 好像 要我 們 殺 氣 騰 騰。 溫 文 爾 雅 被 認 為 是「 資 產 階 級」 (Location 3919)

在 文化 大革命 年代, 我 目睹 了 人 們 因 說「 謝 謝 您」 而 遭受 攻 擊, 說 是「 資 產 階 級 的 虛 偽」, 文明 禮 貌 就 快 絕 滅 了。 (Location 3920)

這 家 茶 館 像 四川 其他 茶 館 一 樣 關 閉 了 十五年, 一直 到 一九 八一 年 鄧 小 平 的 改革 政策 使它 重新 開 了 門。 (Location 3937)

除了 馬、 恩、 列、 史、 毛 的 著作, 以及 已故 魯 迅 的 作品 外, 大多 數 的 書 都 付之一炬。 魯 迅 的 書 倖 存 的 一 個 原因 是 江青 覺 得 可以 藉 他的 名字 來 攻 擊 她的 私 敵。 焚 書 使 中 國 失去 了 一大 筆 珍 貴 的 文化 遺 產, 即使 有的 書 逃 過 紅 衛 兵 的 手, 後 來 也 因 為「 讀 書 無 用」 而 成了 人 們 爐 裡 的 燃料。 (Location 3950)

我 們 學 校 沒 有 點 燃 焚 書 的 火把。 因 為 學 校 紅 衛 兵 頭 頭 是 一位 好 學 的 學 生 (Location 3953)

批 鬥 時, 這 些 人 由 兩 名 學 生 從 後 面 揪住 頭 髮, 狠狠 地 反 扭 雙 臂, 好像 要把 骨 頭 折 斷, 這 叫做「 坐 噴 氣 式 飛 機」。 (Location 3961)

一面。「 一 見 鍾 情」 也 成了 罪, 這 說 明 文化 大革命 的 統 治 其 實 是最 封建、 最「 舊」 的 統 治。 (Location 3974)

我那 個 年 級 本 已按 毛 澤 東 的「 階 級 路 線」 招生 了, 所有 學 生理 應 是「 紅 五 類」。 但 文革 使得 每 個 年 級 好像 都得 有些「 壞 人」 作 為 革命 對 象, 結 果 我的 年 級 有 十 多 個 人 成了「 黑 五 類」 或「 麻 灰 類」。 (Location 3990)

有 三、 四 個 學 生 說 他 們 的 出身 是「 職 員」, 這 其 實 也是「 幹 部」。 但 按 當 時 紅 衛 兵 規 定, 只有 高 幹 才算「 革 幹」, 一般 幹 部 不算。 結 果 所有 出身「 職 員」 的 孩子 和 一 個 父 親 是 營 業 員 的 女孩 一 塊 被 班上 的 紅 衛 兵 劃 成「 麻 灰 類」。 會 上 宣布 將 監 督 他 們 打 掃 學 校 操 場、 廁 所, 他 們 得 隨 時 保持 低 頭 狀, 聽 從 紅 衛 兵 的 管教, 還 必 須 每天 彙 報 思想 和 行 動。 (Location 3999)

四川 當 局 雖 然 已被 中 學 生 無 法 無 天 的 暴力 行 動 弄得 昏 頭 轉 向, 但 大 學 生的 進 攻 才 真正 使他 們 心 驚 膽 顫。 他 們 覺 得 必 須 拋 出 一 個 夠 分量 的 替罪羊 來 安 撫 大 學 生。 (Location 4058)

中 國 自古 以 來 都 沒 有 獨 立 於 政 權 之外 的 法律 體 系, 所以 歷 代 統 治 者 都 設 有 專 門 機 構, 讓 老百姓 投 訴 上告。 共 產 黨 繼 承 了 這 個 傳 統。 (Location 4113)

儘 管 這 幾 個 月 來 在 學 校、 家 裡 所 發 生的 事 使我 覺 得 厭 惡 和 恐 懼, 但我 從 來 不曾 想到 要 怪 文化 大革命 和 紅 衛 兵, 文革 和 紅 衛 兵 是 毛主席 領 導 的, 而 毛主席 在我心中 是 個 神, 我想 也不 敢想 他 會 是 錯 的。 (Location 4140)

有些 男 孩子 不 過 是 想 找 女孩子 閒 扯, 並 非 一心 來 鬧 革命 的。 我 記 得 自己 當 時 卻 認 真 得不 得了, 把他 們 言不由衷 的 公事 話 都 當 了 真, 一 個 勁 兒 地 把 那些 廢 話 做成 筆 記, 從 不 迴 避 他 們 的 注 視, 也 不理 會 他 們 的 眉 來 眼 去。 (Location 4161)

這 家人 共有 五 個 兒 子, 個 個 生 得 虎背熊腰。 他 們 一字 排 開, 雙 手 叉腰, 一言 不 發 地 站在 門 口, 瞪眼 盯 著 小 黑的「 部 隊」。 小鬼 們 此刻 全 傻了 眼, 圍 聚 在 門 外 裹足不前。 終 於 有 一 個 孩子 鼓足 勇 氣, 躡 手 躡 腳 想 進 去。 一 個 兒 子 走出 陣 來, 用 一 隻 手提 起 他的 後 衣 領, 一把 拋 回「 部 隊」 裡。 從 此, 再也 沒 人 提起 要 採 取 類 似的「 革命 行 動」 了。 (Location 4252)

秦 嶺 像 一座 天然 屏障 把 四川 與 中 國 北部 隔 開。 西藏 在 四川 西面, 險 峻 的 長 江 三 峽 在 東 部, 南面 被 長 期 視 為 蠻 夷 之地。 所以 自古 以 來, 四川 總 是 自成 一 體, 四川 人也 素以 獨 立 精神 著 稱。 (Location 4277)

大 學 遠 在 郊 區, 離 市中心 有 十 哩 之 遙。 而每 輛 公共 汽 車 都 擠 得 滿 滿 的, 門 上吊 著、 頂 上爬 著 都是 人。 (Location 4298)

在 這 段 時 期, 高 幹 子弟 控制 紅 衛 兵 的 時 代 已 結 束 了, 因 為 他 們 自己的 父 輩 已被 攻 擊 為「 黑 幫」、「 走 資 派」。 過 去 一直 受 欺 壓 的「 黑」、「 灰」 學 生 開 始 組 成 自己的 紅 衛 兵, 也 參 加了 串 聯。「 紅」 變「 黑」 了,「 黑」 又 變「 紅」 了。 (Location 4306)

火 車 上 每 一寸 地 都 被占 滿 了, 行李 架上、 座位 下 都是 人, 廁 所 裡 也 塞得 滿 滿 的, 根本 無 法 擠 進 去 (Location 4315)

毛 家 住宅 看上去 很 寬 大, 一 點 兒 也不 像 我想 像 中的「 受 剝 削」 的 貧 苦 農 家。 一幅 巨 大的 毛 澤 東 母 親 照片 下有 一行 注 腳, 說 她很 仁慈, 因 為 毛 家 富有, 她 經 常把 糧 食 分 給 貧 苦 農 民。 這 樣 說 來, 我 們 偉 大 領 袖 的 父母 原 來 竟是 富 農! 但 富 農 是「 階 級 敵 人」 呀! 為 何 偉 大 領 袖 的 富 農 父母 是 英雄, 而 其他 富 農 是 仇恨 的 對 象? 一 連 串 閃 現 的 問 題 把 我 嚇 壞 了, 我不 敢 往下 想。 (Location 4334)

文化 大革命 也 產 生了 許 許 多多 咄咄逼人 的 道 學 先生, 大多 數 是 年 輕 姑娘。 (Location 4362)

離 開 北京 時, 我的 膝 關 節 紅 腫 得 幾 乎 沒 法 蹲下。 (Location 4382)

整 個 成功 的 表演 反映 了 毛 澤 東 統 治 下 的 一 種 做事 方式: 本 來 是 命令, 但 做得 要 像是 老百姓 自 發 的。 (Location 4401)

每 個 單 位 總 有 一些人 很 活 躍, 他 們 稱 為「 造 反派」。 造 反派 到 處 張 貼 大字 報、 大 標 語, 宣 稱「 打倒 走 資 派!」 召 開 批 鬥 大 會 鬥 爭 上司。 (Location 4445)

各 個 單 位 的 領 導 也有 許 多 支持者 組 織 起 來 保 護 他 們, 這 些 人 被 稱 為「 保皇 派」。 (Location 4447)

我的 父母 是在 竭力 想 理解 文化 大革命。 他 們 對 丟 官、 丟 特 權 毫 無 怨言。 但是, 不久 文革 摧 毀 了 他 們 最後 一 絲 幻想。 (Location 4468)

造反 派 一出 現 就 分裂 成 若干 派系, 為 爭 奪 每 個 工作 單 位 的 權 力 而 混 戰, 他 們 互相 指 責 對 方「 反 文化 大革命」 或者是「 保皇 派」。 (Location 4475)

造 反派 的 鬥 爭 目 標 之 一是 各 單 位 拔尖 的 業 務 人才, 不 僅 包括 傑 出 的 醫 生、 作家、 藝 術 家 和 科 學 家, 還 有 工程 師、 熟 練 工人, 甚至 掏 大 糞 的 模 範。 (Location 4483)

過 去的 政治犯 現 在 也 還 是 文革 的 靶子, 這 些 刑事犯 卻 不受 限制 盡 情 打 走 資 派。 (Location 4490)

姥姥 給 母 親 做了 一 對 厚厚 的 護 膝、 一 個 護 腰, 因 為 打 人的 人 最 愛 打 腰部, 引起 內 傷。 (Location 4494)

眼看 錐 子 就要 刺 到 時, 站在 母 親 身後 的 造反 派 看守 趕 快把 她 打倒, 躲 過 迎面 而 來 的 錐 子。 要是 沒 他, 母 親 的 一 隻 眼 就 瞎了。 (Location 4505)

我 母 親 在 不 斷 的 折磨 下 得了 子 宮 出血 症, 以 後 的 六年 時 間 裡, 幾 乎 是 天天 淌 血, 直到 一九 七 三年 做了 子 宮 切除 手 術 才 根治。 有 時 她 昏倒 了, 被 送 進 醫 院, 醫 生 開 的 處 方 是 用 荷 爾 蒙 來 控制 流血, 我和 姊 姊 輪 流 替她 注射。 母 親 深知 依 賴 荷 爾 蒙 很 危 險, 但她 沒 有 選 擇 的 餘 地, 這 是她 能 熬 過 批 鬥 會 的 唯一 辦 法。 (Location 4514)

父 親 站在 廚 房 的 一 個 大 水泥 槽 前, 槽 裡 燃 燒 著 熊熊 的 火, 他 正 把 藏 書 一 本本 扔 進 火 裡。 我 有生 以 來 第一次 看 見 他 落 淚, 他的 哭 聲 好像 不能 痛痛快快 地 放出 來。 不 時, 在 狂烈 的 抽泣 聲 中, 他 用力 跺 腳, 以 頭 撞 牆。 (Location 4528)

父 親 提高 了 嗓 門:「 我 就 是要 反 對, 毛主席 發 動 的 我 也要 反 對!」 (Location 4544)

每次 挨 鬥 後, 父母 回家 都 受到 姥姥 的 精心 照料。 她 此 時 已把 對 女婿 的 怨 氣 擱 在 一 邊, 父 親 對 她也 溫 和 多了。 她在 他的 傷 口 上 貼 藥 膏 以 減 輕 傷 痛, 還 給 他 服 雲 南 白 藥 治 他的 內 傷。 (Location 4551)

我 母 親 的 一 個 朋友 在 寫 大 標 語 時, 把「 衷心 熱 愛 毛主席」 的「 衷」 字 寫 得 有 點 像「 哀」 字, 結 果 受到 殘 酷 的 折磨 而 自 殺。 (Location 4565)

在 宜 賓, 幹 部 和 群 眾 都被「 二 挺」 的 淫威 所 懾 服, 不 斷 的 政治 運 動 不 斷 需要 有 犧 牲品, 為「 二 挺」 提供 了 整人 的 機 會。 (Location 4594)

他 們 何 須 如此 冷酷 無 情! 即使 在那 種 年月, 一 個 和善 些 的 臉 色、 一 種 溫 和 點 的 口 氣 或 沉默 不 語 都不 是 不可能 的 呀! 從 那 以 後, 我 開 始 把 中 國 人 分成 兩 種: 一 種 是有 人性 的, 另一 種 是 無 人性 的。 (Location 4680)

他 們「 打 語 錄 仗」—— 引用 毛 澤 東 模 稜 兩 可 的 語 錄 來 互相 攻 擊。《 毛 語 錄》 裡 很容易 找到 適 用 於 各 種 情 況 或 雙 方 各 執 一 詞 的 話。 (Location 4699)

我也 從 他 們 對 看的 眼神 裡, 從 他 們 忍不住 在 人前 互相 開 玩笑、 打 打 逗 逗 的 舉 動 中, 看出 他 們 在 談 戀 愛。 (Location 4750)

要人「 認 罪」 是 標 準 的 整人 作法, 使 犧 牲品 承 認 自己「 有罪」, 在 摧 毀 他 們 的 精神 方面 占有 極 重要的 分量。 (Location 4777)

當 審 訊 者 意 識 到 他 已 經 出 現 幻 聽 現 象—— 一 種 精神 分裂 症 的 徵 兆 時, 他 們 引 他 注意 隔壁 傳 來 的 微弱 嘰 嘰 喳喳 聲, 說 我 母 親 就 在那 裡, 但不 會 來 看他, 除非 他 寫 認 罪 書。 (Location 4779)

我 母 親 的 左耳 耳膜 破了, 幾 乎 全 聾, 她 覺 得 待 在家 裡 太 危 險, 第二天 便 到 她的 部 裡 找 房子 要 搬 過 去。 區 委 的 造 反派 很 同情 她, 把 花 園 一角 的 花匠 住房 撥 給 她 一 間。 (Location 4805)

從 這 裡 我 發 現 人 們 只要 心情愉快, 就 會 變 得很 和善。 (Location 4818)

精神病 使他 變 得 超乎 常人 地 靈 敏 和 有力。 (Location 4823)

那 時 人道 主 義 已被 毛 澤 東 譴 責 為「 資 產 階 級 的 虛 偽」, 對「 階 級 敵 人」 更不 能 發 慈悲。 顏 和 翁 得 為 治 療 我 父 親 找出 個 政治 理由 來。 (Location 4850)

他 得出 結 論: 精神 分裂 症。 他用 電 療 和 胰 島 素 注射 治 療 我 父 親, 每次 治 療 時 得 把他 緊 緊 綁 在床上。 幾 天 後, 他 開 始 恢 復 正常 了。 一天, 他 流 著 淚 懇 求 母 親 要 醫 生 換 一 種 療 法,「 太 難 受了! 做 一次 就 死 一次!」 他 說。 但是 蘇 醫 生 說 除此之外 別 無 他 法。 (Location 4866)

一九 六 七年 夏天, 全 中 國 的 造 反派 之 間 的 派系 鬥 爭 變 成 小型 內 戰。 (Location 4882)

在 四川, 武 鬥 格外 激烈。 部分 原因 是 這 個 省 是 中 國 軍 火 工 業 的 基地。 (Location 4890)

我 們 把 父 親 放在 手推 車 上, 送到 最近 的 骨科 醫 院。 這 次 不像 治 精神病, 不需要 批准, 骨 頭 沒 有意 識 形 態 的 色彩, 跟 頭 腦 沒 關 係。 (Location 4925)

他 後 來 說, 多 虧 他有 一 個 溫 暖 的 家庭, 沒 有家 人的 愛, 他也 會 走上 絕 路。 (Location 4939)

毓 武 本人 的 上司 當 時 潛 伏在 國 民 黨 內。 文革 期 間, 這 人 被 酷刑 逼供, 要 他 坦白 是「 國 民 黨 特 務」。 最後 他 受不了 酷刑 而 交出 一 個「 特 務 網」, 其中 包括 毓 武。 毓 武 也 受到 嚴 刑 折磨, 最後 無 法 忍受 時, 為 避免 牽 連 無 辜, 他 割 腕 自 殺, 他 至死 也 沒 提到 我 母 親。 但是 專 案 組 卻 發 現 了 他 們 的 關 係, 硬 說 她是「 特 務 網」 的 一 員。 (Location 4954)

共 產 黨 組 織 指示 他 們 接受 這 個 條 件, 說 是 黨 需要 他 們 出 來 工作, 不在意 簽 署 那份 並 非 真心 實 意 的「 反共 聲 明」。 (Location 4962)

文化 大革命 結 束 後, 這 名 女看守 被 診 斷 是 個 虐待狂 患者, 進 了 精神 病院。 (Location 4982)

當 紅 衛 兵 就成 了 許 多年 輕 人 唯一 可做 的 事。 暴力 批 鬥、 寫 標 語、 喊 口 號、 武 鬥 等 成了 他 們 唯一 能 發 洩 青春活力 的 方式。 (Location 5013)

我也 被 山 先生 吸引, 一 想起 他 就 心跳 加速, 有 時 夜 裡 醒 來 會 看 見 他的 臉, 感到 渾 身 發 熱。 時 不 時, 我 還 喃喃 地 叫 他的 名字, 害怕 或 擔 心 時, 會 自 言 自 語 地 同 他 說 話。 (Location 5042)

我 堅 持 要 穿, 我不 是 想把 自己 打扮 漂亮, 只是 想 跟 別 人 不一 樣。 (Location 5048)

極 嚴 的 懲 罰 使 組 織 反 對 黨 的 情形 很少 發 生。 (Location 5052)

現 在 我 問 自己: 如果 這 是 天堂, 地 獄 又是 什 麼 樣 子 呢? 我 真想 看 一看 還 有 什 麼 地方 比 這 裡 更 痛苦。 第一次, 我 自 覺 憎 惡 自己的 社 會, 渴望 能有 另一 種 選 擇。 (Location 5068)

京 明 經 常 出入 這 個 書 籍 黑市。 他 最初 的 資 金 來 源 是 一捆 捆 從 廢 舊 物 資 收 購 站 買 來 的 書。 有些 嚇 怕 了的 市民 把 自己的 藏 書 當 作 廢 紙 賣 給 廢 品 收 購 站, 京 明 和 一位 收 購 站 店 員 拉上 關 係, 成 捆 地 用 廢 紙 價 買 下 這 些 書 籍。 然 後 他 再分 門 別 類 地 以 高 價 賣 到 黑市。 在他 很快 通 曉 各 種 書 籍 的 價 格 之後, 就在 黑市 上 買 書 轉 賣。 他 先 自己 看, 看完 後 再 賣 掉, 再 買 更多 的 書。 (Location 5106)

從 文化 大革命 開 始 到 一九 六 八 年底, 幾 千 冊 書 流 經 他的 手。 他 抓到 機 會, 每天 以 兩 本 的 速度 貪 婪 地 閱 讀。 (Location 5109)

他 耍 了 個 花招: 把 藏 在家 裡 的 書 都 包上 了《 毛 澤 東 選 集》 書 皮 (Location 5114)

京 明 買 了 零件, 自己 安 裝 成 收音 機 後, 再 以 高 價 賣 出。 這 樣 他 就有 錢 買 更多 的 零件 來 達 成 他 真正 的 目的: 實 驗 種 種 一直 困 擾 著 他的 物理 理 論。 (Location 5117)

有 時 派 來 許 多 暗探, 假扮 買 賣 人 模 樣, 混到 正 熱 心 交易 的 目 標 身 邊, 一 聲 哨子 響, 立即 抓住 這 些 人。 被 抓 的 人之 所有 物品、 錢 財 統 統 被 沒 收, 還 被 毒打。 一般 懲 罰 是「 放血」—— 用 刀子 戳 屁股。 (Location 5123)

一些 街 頭 孩子 於是 創 造 了 自己的 時 髦 風 格: 在 一件 外套 內 穿上 許 多 層 襯 衫 或 運 動 衫, 把 領 子 一 層 層 翻出 來, 翻出 來 的 領 子 愈 多 愈 時 髦 愈 瀟 灑。 (Location 5140)

在 文化 大革命 期 間, 小偷 到 處 都是, 特 別 多的 是 摸 錢 和 偷 腳 踏 車。 (Location 5146)

外 國 來 訪 者 沒 有意 識 到 只有 外 國 人和 受到 密切 監 視 的 中 國 人才 會 享受 到 這 種 照料。 他 們 也不 知道, 沒 人 敢 偷 外 國 人的 東 西, 因 為 即使是 只 偷了 一 條 手帕 也 會 有 被判死刑 的 危 險。 (Location 5150)

一 個 二十 歲 剛 出 頭 的 小伙子 一瘸 一拐 出 現 了。 他是 成都市 黑 社 會 有名 的 唐 跛子, 雖 然 還 很 年 輕, 但 已 享有「 德高望重」 的 聲 譽。 唐 跛子 是 因 小 兒 麻 痺 症 變 瘸 的。 由 於 他 父 親 曾是 國 民 黨 官 員, 他 只能 被 分配 在 一家 小工 廠 裡 做 那 種 無 人 肯 幹 的 活 兒。 (Location 5170)

在 文革 期 間, 我 們 能 從 照片 上 看到 的 外 國 朋友 都是 阿 爾 巴 尼 亞 人, 當 時 這 個 小小 的、 遙 遠 的 國 家 是 中 國 唯一 的 盟友—— 甚至 連 北 韓 也 被 認 為 是 墮 落 的「 修正 主 義」 國 家。 (Location 5242)

我看 得出 來, 老百姓 心 裡 都 明白, 革命 委 員 會 只是 過 眼 煙 雲。 (Location 5256)

要 大家 跳「 忠 字 舞」 是 全 中 國 所有 革命 委 員 會 發 布 的 重要 命令 之一, 這 種 荒唐 可笑 的 舞蹈 在 當 時 到 處 可 見 (Location 5263)

宣 傳 隊 警告 翁 和 顏, 如果 他 們 不 揭 發 我 父 親, 他 們 的 前途 就 完蛋 了。 他 們 兩 人 沒 有 屈服, 結 果 被 分 發 到 四川 東 部 山 區 的 一 處 小 煤 礦 坑 做工, 這 是 可能 分配 到 的 最 壞 的 工作。 (Location 5270)

當 時 的 口 號 是:「 婦 女 能 頂 半 邊 天。」 但是 女人 都 知道, 要 叫 妳 去做 重活 兒 時, 就 說 是 給 妳 平等。 (Location 5273)

「 幹 校」, 在 中 國 起 碼 有好 幾 千 個 這 樣 的 農 場。 它 們 並 非 學 校, 也不 是 專 為 共 產 黨 幹 部 所 設。 作家、 學 者、 科 學 家、 教 師、 醫 生、 演 員, 在 毛 澤 東 搞 的 愚昧 至上 的 秩序 下, 都被 發 配 到 這 類 地方 來。 (Location 5290)

勞 動 改造」 就成 了 處 理 剩 餘 造 反派 的 現 成 方式。 (Location 5294)

我 姊 姊 決 定 和我 一起 去, 而 不跟 她的 學 校 走, 政策 允 許「 投 親 靠 友」。 我 弟弟 京 明 和我 在 同一 所 學 校, 他不 到 十六 歲, 所以 留在 成都, 十六 歲 是 下 鄉 的 起 碼 年 齡。 小 胖子 也 不用 下 鄉, 因 為 她是 獨 生女, 政策 准 許 她 留在 父母 身 邊。 (Location 5328)

這 裡 的 工人 臉 都 像 死人 似的 鉛 灰, 個 個 表情 呆 滯。 我 嚇 壞 了, 問 負 責 送 我 們 去 目的地 的 工 宣 隊 員 東 安, 這 些 像 殭 屍 一 樣 的 人 是 怎 麼 回事。 東 安 說 他 們 是 犯人, 石 綿 礦 有 劇 毒, 主 要由 服 苦役 的 犯人 來 採, 在 幾 乎 無 任何 安全 保 護 和 衛 生的 環 境 下 幹 活。 (Location 5348)

寧 南 的 農 活 全靠 手工, 跟 兩 千年 前 幹 活的 方式 一 樣。 沒 有 機 械—— 連 牲畜 也 沒 有, 因 為 糧 食 太 寶 貴 了。 (Location 5371)

擔 水 得 爬 三 十分 鐘 狹 窄 的 山路 才能 到 達 井 邊。 裝 滿 水 後, 每 擔 有 八十 斤 重 (Location 5373)

我 剛 到 這 裡 就 患了 嚴 重的 皮疹。 以 後 三年, 只要 一到 農 村, 這 種 濕 疹 就 復 發, 而且 沒 藥 可治。 我 日夜 為 奇 癢 所 苦, 忍不住 要去 搔 它。 在 開 始 新生活 的 三 個 星期 內, 我 身上 幾 處 流 膿, 小腿 感染 發 腫, 腹 瀉、 嘔 吐 也 來 了, (Location 5401)

自我 家 搬家 到 成都 後, 親 戚 很少 來 拜 訪。 然而, 當 我 父 親 在 文革 中 倒楣 時, 他 們 卻 常 來 看 我 們, 盡 力 幫 助。 (Location 5435)

俊 英 孃 孃 最 痛 苦的 是 排便。 吃完 飯 後, 她 會 感到 無 法 忍受 地 脹 痛, 每次 都得 經 歷 一番 掙 扎 才能 排出 大便。 (Location 5442)

市中心 每天 廣 播 十八 個 小 時 以上, 除了 頌 歌 就是 聲 討。 內 容 且不 說 了, 光是 音量 就 大得 無 法 忍受, 我不 得不 強 迫 自己 充耳 不 聞, 以 保持 精神 健全。 (Location 5463)

最後, 當 他的 糖尿病 惡 化 時, 一夜 之 間 給 他 輸 了 兩 千 多 毫升 葡萄糖, 注入 幾 個 小 時 後, 賀 龍 就 去世 了。 (Location 5477)

毛 並 不 簽 署 死刑 判 決 書, 他 只是 發 話 或 暗示, 就有 人心 領 神 會, 變 著 法 折磨。 他 們 的 辦 法 包括 精神 壓 力、 肉 體 摧 殘、 不 給 治病, 甚至 以 藥 殺 人。 (Location 5484)

多 虧 一些 醫 生、 護 士 保持 了 職 業 道德 和 獻 身 精神, 醫 院 還 沒 有 關 門。 (Location 5498)

平和 絕 大多 數 高 幹 子弟 不同。「 為 什 麼 我要 下 農 村?」 他 說, 而且 說 到 做到, 為 自己 搞了 一 張「 病情 證 明」, 留在 成都。 他是 我 見 到 的 第一 個 思想 自由、 不以 任何 事 為 神 授 皇 頒 而 不可 懷 疑 的 人。 他是 第一 個 打 開 我 頭 腦 裡 的 禁 區 的 人。 (Location 5521)

文化 大革命 教育 了 我不 要 按人 們 的 信仰 來 區 分 他 們, 而 該 看他 們 是否 心 術 不正, 是否 殘 酷。 (Location 5533)

我 們 找 溫 求助, 他 沒 有 半 點 猶 豫 就 同意 為 我 們 製 造 這 三 張 證 明。 (Location 5548)

溫 寫 得 一手 好字, 也 會 仿 官 印 的 字 體 刻 章。 他用 一 塊 肥皂 來 刻, 一 個 晚上 的 時 間, 我 們 三 個 人 所需 的 全部 證 明 就都 有了。 (Location 5550)

這 些 司 機 跟他 們 在 全世界 的 同行 差不多, 樂 意 載 姑娘 而 不 願 帶 小伙子。 因 為 卡 車 是 唯一 的 交通工具, 所以 男 孩子 很 憤 怒。 沿途 都可以 看到 貼 在 樹 幹 上 的 標 語:「 強 烈 抗 議 五 省 車 隊 搭 女 不 搭 男!」 (Location 5580)

像 許 多 小伙子 一 樣, 文革 前 的 教 養 使他 們 覺 得 要有 騎 士 風 度。 (Location 5596)

新 上任 的 革命 委 員 會 成 員 認 識 到: 最 安全、 最 划算 的 行 動 就是 什 麼 工作 也 不做, 除了 整人, 就是 使 勁 搞 毛 澤 東 個 人 崇拜。 (Location 5608)

沒 有 忌 諱 地 想 問 題, 是我 啟 蒙 的 第一步。 就 像 平 一 樣, 京 明 幫 助我 解 脫 了 腦 裡 的 桎梏。 (Location 5623)

幾 個 月 來, 農 民 明白 了, 他 們 得到 的 並 不是 額 外 的 勞 動 力, 而是 額 外 要 供 養 的 嘴巴。 他 們 沒 法 把 這 些 城 裡 人 攆 走, 現 在 有人 自 願 離 開, 自然 求之不得。 (Location 5636)

京 明 決 心 為 我 做 姥姥 那 樣 的 湯。 在 這 裡, 他 愛 發 明 些 小玩意 的 長 處 派上 用 場 了。 (Location 5642)

武 鬥 派 的 頭 頭 都是 漢 人, 指使 彝 人 在前面 衝 鋒 或 幹 持 槍 站 崗 這 些 危 險 的 事。 (Location 5657)

當 平 來 看 我 時, 我 總 和他 坐在 這 些 芭蕉 旁 邊, 交 談 到 深夜。 姥姥 不喜 歡 他, 見 不得 他 玩世不恭 的 神 態 和 目 無 尊 長 的 樣 子。 (Location 5722)

實 際 上, 院子 裡 並 沒 有 開 過 批 鬥 會。 但 就是 這 樣 的 幻 覺 纏 繞 著 她, 直到 她 嚥 了 氣。 (Location 5748)

那段 時 間, 雖 然 政府 禁止, 許 多高 幹 子弟 仍 偷偷 越 過 邊 界 到 越南、 寮 國 去 和 美 國 作 戰。 這 些 年 輕 人 對 文化 大革命 的 幻想 破 滅 了, 希望 從 打「 美 帝」 中 重新 找到 自己的 青春 理想。 (Location 5771)

小 黑 好不容易 才 逃 脫, 踉 踉 蹌 蹌 跑去 敲 一 個 老 師 住 處 的 門, 大 聲 喊 救命。 老 師 開 了 門, 一 掌 把他 推了 出 來, 說 他 管 不了, 不 許 小 黑 再打 攪 他。 (Location 5792)

憐 憫 已 成了 一 種 陌生 的 觀 念, 被 看作 是 愚蠢 的 表 現, 結 果 小 黑 受到 變 本 加 厲 的 欺 負。 他想 再 請 他的 兄弟 夥 幫 忙, 但是 這 些 人 對 他 說 他 們 不 會 幫 助 一 個「 蝦 子」。 (Location 5798)

教 師、 管理 學 校 的 工 宣 隊 和 學 生 似乎 都 聽 說 過 我 父 親, 公 開 表示 敬佩。 小 黑 馬 上 被 另眼相看, 學 校 裡 最 漂亮 的 女孩子 成了 他的 女朋友, 甚至 最 霸道 的 男 孩子 都 讓 他 三分。 (Location 5801)

第二天, 他不 見 了, 直到 後 來 屍 體 被 沖 上 金沙 江岸。 投 江 之前, 他 先 緊 緊 捆住 了 自己的 雙 手。 (Location 5821)

文化 大革命 的 對 象 不是 中 國 文化 中的 封建 東 西。 封建 道德 反而 與 現 代 專 制 相得益彰, 封建 道德 的 罪人 現 在 變 成了 政治上 的 犧 牲品。 (Location 5822)

因 為 同 樣 性 別 的 人 與 人之 間 工分 相差 甚少, 工分 總 值 實 際 上 取 決 於 這 人 出了 多少 天工, 而 不管 這 人 怎 麼 工作, 賣 不 賣 力, 成果 如何。 於是 不但 使 勞 動 沒 有效率, 還 成了 村 裡 人 彼此 不 滿 的 原因。 (Location 5851)

衝 著 螞 蟥 上方 我的 腿部 就是 一巴掌, 螞 蟥 撲 通 一 聲 掉 進 水 裡。 (Location 5869)

農 村 經 常 召 開「 訴 苦 會」, 讓 農 民 訴 說 國 民 黨 統 治 下 的 苦 難, 激 發 對 毛 澤 東 的 愛 戴, 讓 年 輕 人「 受 教育」。 (Location 5878)

原 來 這 次 饑 荒 是在 共 產 黨 領 導 下! 他 們 顯 然 是把 兩 個 政 權 搞混 了。 (Location 5882)

在 大 饑 荒 後, 所 有罪 責 都 歸 他, 公社 讓 村民 把他「 選」 下台, 戴上「 階 級 敵 人」 的 帽子。 就 像 大多 數「 階 級 敵 人」 一 樣, 他 沒 有 進 監 獄, 而是 由 村民 監 督, 這 是 毛 澤 東 的 一 個 法子: 使 老百姓 總 有 個 近在 眼前 的 仇恨 對 象。 (Location 5890)

生 產 隊 長 官 不大, 但 起 碼 可以 死 在 全村 的 最後 (Location 5897)

一旦 生 為 農 民, 就得 一 輩 子 當 農 民, 幾 乎 沒 有 別 的 前途, 這 個 制度 使得 農 民 喪 失 了 受 教育 的 動 機。 (Location 5909)

由 於 缺乏 教育, 農 民 的 世界 狹 小 得 令人 傷 心。 他 們 的 談 話 集中 在 極 瑣 碎 的 日常生活 小事 上。 一 個 農 婦 花了 一 上午 時 間 抱怨 她的 小姑 子 用 十 把「 毛毛 柴」 煮 早 飯, 她 說 本 來 只要 九 把 就 夠 了。 另一 個 則 喋喋不休 地 用 幾 個 小 時 數 落 婆婆, 說 她在 米 飯 裡 放了 太多 的 番薯( 米 比 番薯 寶 貴 得 多)。 (Location 5920)

在 大多 數 中 國 農 村, 白皮 膚 是 美的 標 準,「 一 白 掩 百 醜」。 (Location 5930)

女人 要求 享受 性生活, 甚至 和 自己的 丈夫 做 愛 都被 認 為 是 件 可 恥 的 事。 (Location 5934)

我 們 生 產 隊 裡 受 過 最高 教育 的 人 是 從 前 的 地主。 由 於 宣 傳 的 結 果, 我 以 為 地主 就是 惡 人。 現 在 我才 發 現, 我 其 實 和 這 家 地主 最 合 得 來 (Location 5945)

他 們 的 母 親 嘮 嘮 叨叨 地 告 訴 我, 說 她 為 少 數 幾 個 好不容易 由 媒婆 引 見 來 的 姑娘 不知 花了 多少 錢 買 禮 物, 這 些 姑娘 總 是 接下 衣服 和 錢 後 就不 來 往 了。 換 上 別 的 農 民, 會 把 禮 物 要回 來, 但 這 位 地主 只好 自 認 倒楣。 (Location 5957)

就在 這 沉 靜 的 小 村子 裡, 在 無 數 個 萬 籟 俱 寂 的 深夜, 我 在那 間 潮 濕 的 小屋子 中看 了 很多 書, 想了 很 多事。 剛 到 德 陽 時, 京 明 給 了 我 幾 大箱 子 他在 黑市 上 買 來 的 書。 (Location 5963)

而 魯 迅 最 得意 的 門 生 胡 風, 卻 被 毛 澤 東 親 自 點 名 為「 反革命 分子」, 關 押 了 幾 十年。 (Location 5968)

我 發 現 這 些 雜 文 筆 鋒 銳 利, 既可 以用 來 刻 畫 國 民 黨, 也可 以用 來 諷 刺 共 產 黨。 魯 迅 沒 有意 識 形 態, 只有 強 烈 的 人道 主 義。 他以 懷 疑 的 天才 向 所有 被 奉若神明 的 觀 念 挑 戰。 (Location 5971)

因 為 寫 詩, 我喜 歡 孤 獨, 不 願 和 別 人 閒 扯。 (Location 5978)

甘蔗 要 送到 公社 糖 廠 去。 我 們 得 交出 一定 數 量, 但 不管 品 質 如何, 所以 我 們 總 把 最好 的 部分 先 自己 吃 了。 (Location 5979)

赤 腳 醫 生」, 這 個 新 鮮 名 稱 的 意思是: 醫 生 要和 農 民 打成一片, 像 珍惜 鞋子 的 農 民 一 樣 打 赤 腳。 (Location 6019)

毛 的 指 責 不 為 別 的, 只 為 挑起 對 文革 前 共 產 黨 體 系 和 醫 生、 護 士 這 樣 的 知 識 分子 的 仇恨。 (Location 6027)

他用 同一 根 針 給 若干 病人 注射 而 不 消毒, 打 青 黴 素 還 不做 皮 試—— 這 很 危 險, 中 國 的 青 黴 素 不 純, 會 引起 嚴 重的 過 敏 反 應, 甚至 死亡。 (Location 6041)

我急 切切 地 盼望 有 病人 給 我 治。 也有 一些 同 樣 急 切切 的 病人 來 找我—— 從 成都 下 鄉 到 附近 村子 裡 喜 歡 我的 男孩 子。 他 們 常常 走 幾 小 時 來 讓 我 扎 上 幾 針。 (Location 6050)

螢 火 蟲 一 閃 一 閃 地, 好像 是 無 數 小 隱 形 人 舉 著火 燭 追逐 嬉 戲。 (Location 6060)

牛郎 壩 高 達 海拔 五千 呎, 一年 沒 有 明 顯 的 四季 之分, 一天 卻 有 四季。 (Location 6079)

當 地 風 俗 是 女人 不准 擔 水, 男人 不准 插秧, 而且 插秧 的 婦 女 必 須 是 生 過 兒 女的, 最好 是 兒 子。 (Location 6100)

在 來 到 牛郎 壩 的 幾 個 月後, 消沉 代替 了 大 批判, 造 反派 的 沮 喪 有 時 還 得 靠 我 母 親 的 說 笑 來 驅 散。 她 由此 得了 個 綽 號:「 觀 音大 士」。 (Location 6120)

我 背上 的 大 背 簍 裡 裝 滿 了 香 腸、 雞 蛋、 糖果、 蛋糕、 掛 麵、 白糖 和 罐 頭, 全是 我 們 五 個 孩子 和「 眼 鏡」 從 我 們 的 配 給 及 生 產 隊 分配 的 東 西 中 節 省下 來 的, 為 的 是 好好 孝敬 一下 父母。 (Location 6131)

我把 原封 不 動 裝 滿 食品 的 背 簍 重新 背 在 背上, 母 親 堅 持 把 所有 的 東 西 都 帶 給 我 父 親。 母 親 對 我 即 將 離 去 顯 得很 悲 傷, 不 斷 地 說 可惜 她 沒 能 給 我 吃上 傳 統 的 春 節 早餐—— 象 徵 閤 家 團 聚 的 湯 圓。 (Location 6140)

父 親 的 幹 校, 它 坐落 在 大山 之 間, 過 去 曾是 勞 改 農 場, 犯人 在 荒山 野 嶺 中 開 拓 出 這 片 可耕 之地, 然 後 遷 移到 別 的 處 女 地 去, 把 這 裡 讓 給 比他 們 處 境 好 一 點 的 被 貶 人士。 (Location 6153)

父 親 在 一天 繁重 體 力 勞 動 之後, 還 得 在晚上 挨 批判 鬥 爭。 既然 只有 一 個 法子 可 離 開 幹 校, 這 就是 回去 為 革命 委 員 會 工作, 而要 做到 這 一 點 又 只有 討「 二 挺」 的 歡 心, 於是 一些 造 反派 就 競 相比 賽 誰 最 狠。 (Location 6170)

每 聽 到 一件 自 殺 的 事, 我 就多 一分 緊 迫 感, 決 心 減 輕 父 親 精神 和 身 體 的 壓 力, 要 他 感到 自己 被 愛, 生活 中有 值得 為 之 生存 的 東 西。 (Location 6188)

文化 大革命 惡 化 了 人 與 人的 關 係, 使 無 數 個 家庭 親 情 淡薄。 我家 卻 變 得 更 親 密 了。 (Location 6221)

醫 生 發 現 她 得了「 硬皮 病」, 右耳 後 面的 一 塊 皮 膚 變 硬, 並 且 開 始 收 縮, 右下 顎 變 得比 左 邊 小, 右耳 聽 力 逐 漸 消失, 右 邊 的 脖子 變 得 僵直, 右手 右 膀 也 感 覺 麻木, 動 作 不 靈 活。 皮 膚 病 專 家 告 訴 她, 皮 膚 硬化 最後 會 擴 散 到 內 臟 器官, 那 時 她 全身 和 內 臟 都 會 萎 縮, 在 三、 四年 內 死亡。 (Location 6247)

我 奔走 於 父母 的 幹 校、 俊 英 孃 孃 的 病床 和我 的 村子 之 間。 我 在 稻田 裡 灑 糞, 對 著 蓮 花 作 詩。 (Location 6289)

她的 一位 好朋友, 也是 同 樣 感 謝 共 產 黨 的 老 工人, 被 手 腳 倒 綁 在一起, 吊起 來 折磨 致死。 這 種 酷刑 稱 為「 鴨 子 浮水」。 (Location 6315)

就 和 當 赤 腳 醫 生 一 樣, 當 電 工 也 完全 沒 有 正式 訓 練: 這 都是 毛 澤 東 藐 視 教育 的 結 果。 頭 一 個 月, 我 觸 了 五次 電。 電 工 班 的 六位 師 傅 耐心 教 我, 但我 連 最 基本 的 常 識 都 沒 有 (Location 6329)

我 對 電 擊 很快 習 以 為 常, 也 沒 有人 對 這 類 事 大 驚 小 怪。 一位 老 電 工 告 訴 我一 九四 九年 前, 當 工 廠 還 是 私人 老 闆 時, 他是 用 手背 去 檢 測 電 流的, 共 產 黨 上台 後 才 給 電 工 買 了 試 電 筆。 (Location 6340)

很快, 戴 和我 在 休息日 也 盼 著 回 廠 待在 一 塊 兒。 在 工 廠 裡, 我 倆 盡 量 找 機 會 彼此 接近, 靠近 時, 我 們 中 間 好像 有 一股 特 別 的 電 流, 引 我 們 要 碰碰 對 方 的 手指 (Location 6352)

在 特殊 環 境 裡 長 大的 我, 沒 有意 識 到 在 中 國 尊 嚴 是 個 奢侈品, 社 會 底 層 的 人 得不到。 (Location 6366)

一九 六 七 年初, 童 先生 被捕, 關 在 專 關 共 產 黨 高 層 人物 的 秦 城 監 獄。 他在 單 身 牢房 裡 戴 著手 銬 腳 鐐 關 了 五年, 腿 變 得 像 木棍 般 細, 上身 則 腫 大得 像 木桶。 (Location 6387)

我 對 寫 實 作品 的 筆 調 大 為 折服, 它 們 是 多 麼 冷 靜、 超然! (Location 6420)

上 大 學 的 新 程序 是: 首 先由 申 請 者 的 工作 單 位 推 薦, 然 後 參 加入 學 考 試, 最後 招生 單 位 權 衡 考 試 結 果 和 申 請 人的「 政治 表 現」 來 做 決 定。 (Location 6440)

有名 考生 叫 張 鐵 生, 是 落 戶 錦 州 附近 農 村 的 青年, 他 答 不出 大 學 入 學 考 試 題 目, 只好 交了 一份 白卷。 他在 卷上 寫 了 一封信, 罵 考 試 是 資 本主 義 復 辟。 他的 信 被 主管 那 個 省 的 毛 澤 東 姪 兒 兼 助手 毛 遠 新 發 現, 弄到 新 聞 媒 體 大力 宣 揚。 毛 夫人 和 她的 同 夥 把 強 調 學 術 水 準 斥 責 為「 資 產 階 級 專 政」。 他 們 說:「 就算 整 個 國 家 都成 了 文盲 又 算 什 麼? 重要的 是 文化 大革命 取 得了 最 偉 大的 勝 利!」 (Location 6465)

他有 他的 原 則, 我 愛 他, 只好 接受 他 這 個 人。 我也 理解 他的 困境, 一 個 講 道德 原 則 的 人生 活在 一 塊 道德 的 沙漠 裡。 (Location 6486)

她 只剩 一 條 回 成都 的 路, 那 就是 弄 一 張 得了 某 種 嚴 重 疾病 的 醫 院 證 明, 許 多 和她 情 況 類 似的 人都 是 這 樣 回 成都 的。 為 此 我 母 親 不得不 去找 一位 醫 生 朋友, 幫 我 姊 姊 搞到 一 張 肝硬化 的 證 明。 (Location 6504)

但 對 大多 數 人 來 說, 真正 原因 是 為 了 個 人 利益。 不是 黨 員 就 當 不了 軍 官, 軍 官 退役 後 可自 動 轉 為「 國 家 幹 部」, 有 固 定的 工 資、 相 應 的 特 權 和 權 勢, 更不 用 說 拿 城市 戶 口 了。 而 一名 士兵 退伍 後 得 回到 他的 村 莊 再做 農 民。 (Location 6527)

如果 他是 黨 員, 工作 就 會 分得 好些。 他也 可以 接 觸 到 更多 的 資 訊, 這 對 他 極 為 重要, 因 為 那 時 的 中 國 是一 個 知 識 的 沙漠 (Location 6538)

通往 黨 大 門 的 最 直接 道路 是 養 豬。 (Location 6559)

入 黨 後, 每 個 人都 嚮 往 當 軍 官, 所有 黨 員 的 好 處, 軍 官 都可以 加倍 得到。 要 升 為 軍 官 得 由上 級 決 定 (Location 6566)

我 們 都不能 讓 人 感到 太 熱 中 學 習: 這 叫做「 白 專」。 在那 個 邏 輯 混 亂 的 年代,「 專」, 擅 長 自己的 專 業, 就 一定 是「 白」: 反革命 的 顏 色。 (Location 6631)

許 多年 來, 我 天性 傾 心 的 東 西 統 統 被 斥 責 為 西方 的 罪 惡: 漂亮 的 衣服、 花、 書、 娛 樂、 有 禮 貌、 溫 文 爾 雅、 自然 無 拘、 憐 憫、 善良、 自由、 對 殘 酷 和 暴力 的 厭 惡、 愛 而非「 階 級 仇恨」、 對 人的 生命 的 尊重、 希望 獨 處、 專 業 好……。 (Location 6707)

寬 容: 那 裡 的 人 們 可以 有不 同意 見, 甚至 是 極 端「 錯 誤」 的 意 見! 我 心想 這 正是 我想 生 活的 社 會! 我 開 始 認 識 到 正是 這 種 對 反 對 派、 抗 議 者 的 容忍, 才使 西方 不 斷 進 步。 (Location 6714)

西方 人少 見 中 國 人 那 樣 的 違 心 的 表演, 不知道 他 們 在 被迫 做 戲。 (Location 6720)

儘 管 大 學 圖 書 館 在 文革 中 被 查抄, 損 失 的 多 是 中文 書。 英文 藏 書 雖 然 被 翻了 個 底 朝天, 但 大部分 保 留了 下 來。 (Location 6731)

這 是我 接 觸 到 的 第 一本 外 國 雜 誌。 文章 中有 一句 話 像 一道 閃 電 照亮 了 我的 腦 子, 這 句 話 是:「 江青 是 毛 澤 東 的 眼睛、 耳朵 和 喉舌。」 (Location 6748)

毛 澤 東 的 文化 大革命 毀 掉了 共 產 黨 紀 律 和 社 會 道德。 (Location 6773)

文革 初期 這 裡 是 病人 學《 毛 澤 東 選 集》 的 地方。 毛 澤 東 的 姪 兒 毛 遠 新 發 現 毛 澤 東 的 小 紅 書 能 代替 藥 物 治好 精神病。 但 這 種 學 習 並 沒 持久, 這 位 護 士 說:「 病人 一 開 口, 我 們 就 嚇 得 要死, 天 曉 得 他 會 說 些 什 麼?」 (Location 6791)

毛 澤 東 的 中 國 容 不下 他, 因 為 他 想做 一 個 誠 實 正直 的 人。 他 終 生 為 之 奮 鬥 的 理想 欺 騙 了 他, 這 欺 騙 使他 無 法 繼 續 生存。 (Location 6821)

她 得 集中精力 打更 重要的 一 仗: 為 我 父 親 爭 取 到 一 個 好 一 點 的 悼 詞。 (Location 6824)

一 個 身 著 便衣、 看上去 頗 帶 權 威 的 人 一 隻 腳 踮 著 站上 來。 他 大 聲 喊道:「 蹲下 來! 都 蹲下 來! 前 邊 有 美 國 客人! 這 麼 多 亂 糟 糟 的 頭 看 起 來 太 有失 國 體 了!」 我 們 只得 想法子 彎 腰 低 頭, 但 人 太多, 辦 不到。 (Location 6880)

處 處 是 文革 浩劫 的 痕 跡: 廟 宇 被 毀、 雕像 被 砸、 古 老的 城 鎮 滿 目 瘡 痍, 中 國 古老 文明 的 印 記 幾 乎 喪 失 殆 盡。 損 失 還 不 只限 於 此, 中 國 人 不 僅 僅 毀 壞 了 自己 大多 數 美好 的 東 西, 還 失 卻 了 對 美好 東 西 的 鑑 賞 和 珍惜, 並 且 造 不出 新的 來。 (Location 6886)

和 外 國 人 交 談 是 每 個 學 外文 的 學 生的 夢 想 (Location 6909)

如果 他 們 詢 問 我 們 的 姓名、 地址, 無 論 如何, 我 們 都不 得 給 真的。 我 們 都 準 備 了 假 名字 和 根本 不存在 的 住址。 (Location 6925)

當 第一 批 黑人 水手 露面 時, 我 們 的 老 師 委婉 地 告 誡 女 學 生 要 小心。 他 們 說:「 這 些 人 開 化 程度 低, 還 沒 有 學 會 怎 麼 控制 自己的 本能。 所以 他 們 隨 時 隨 地 都要 表 現 自己的 感情: 如 撫 摸、 摟 抱, 甚至 親 吻。」 (Location 6937)

在 毛 澤 東 領 導 下, 就 像 過 去的 封建 王 國 一 樣, 中 國 人 把在 外 國 人 面前 顯 得「 尊 嚴」 放在 極 為 重要的 位置 上。 所 謂「 尊 嚴」 其 實 是 做出 來 的 傲慢, 莫 測 高深。 一 種 普遍 的 作法 是 表 現 得 對 外部 世界 沒 有 興 趣 (Location 6954)

現 在 對 女人 的 傳 統 束 縛 和 政治上 的 壓 制 卻 結 合 起 來 了, 二者 都用 來 發 洩 指 責 者 無 聊 小器 的 不 滿 和 嫉妒。 (Location 6964)

其他 城市 長 大的 學 生 對 我也 很 友好, 他 們 和 農 民 背景 的 學 生 很容易 區 分 開 來。 他 們 面 臨 一 個 新奇 的 港口城市, 表 現 得 要有 自信 得 多, 不必 每 時 每刻 擔 心 出 醜, 因此 不像 有些 農 民 出身 的 學 生 幹 部 那 樣 充 滿 焦 慮 和 要 壓 我的 心理。 (Location 6977)

但也 有 許 多人 悼念 周 恩 來 是 出 於 別 的 原因, 我 們 班上 的 明 先生 和有 的 學 生 幹 部 就 盛 讚 周 恩 來 所 謂 的 對「 粉碎 一九 五 六年 匈牙利 反革命 暴 動」 的 貢 獻, 感 謝 他 樹 立 了 毛 澤 東 在 全世界 的 領 袖 地位, 歌 頌 他 對 毛 澤 東 的 絕 對 忠 誠。 (Location 7015)

我想 他的 哲 學 的 中心思想 是 對 永 恆 鬥 爭 的 需要—— 或 欲望。 他的 思想 核心 似乎是「 與 人 奮 鬥, 其 樂 無 窮」 (Location 7069)

毛 澤 東 的 理 論 可能 不 過 就 是他 個 性的 延 續。 (Location 7071)

他 靠 民 眾 相互 忌 恨 來 維 持 統 治。 這 樣 一 來, 在他 統 治 下, 一般 中 國 人 被用 來 執 行在 別 的 專 制 下 由 職 業 人 員 完成 的 任 務 (Location 7073)

「 四人 幫」 能 掌 權 實 際 上 只是 因 為 它是「 五人 幫」。 (Location 7083)

新的 頭 號 人物 是 毛 澤 東 選 擇 的 繼 承 人 華 國 鋒, 我 相信 他 唯一 的 資 格 是他 的 平庸。 他 上任 首先 做 的 事, 是 宣布 在 天安 門 廣 場 建 毛 澤 東 的 陵墓。 (Location 7088)

文革 最 恐怖 的 地方—— 籠 罩 全 國 使 千 千 萬 萬 的 人 精神 失常、 自 殺、 死亡 的 高 壓 空 氣—— 都是 人民 集 體 做出 來 的。 (Location 7114)

被 整 的 人也 整人, 整 人的 也 被 整。 沒 有 獨 立 的 司法 機 構 來 執 行 調 查 審 判。 (Location 7115)

長 期 受 禁 的 書 籍 也 紛 紛 出版 了, 人 們 等在 書 店 外面 排 隊 購 買, 有 時 要 排上 兩 天。 (Location 7185)

飛 快 地 在她 堆 得 滿 滿 的 寫 字 枱 上 清 出 一 個 空 間, 放上 她的 手提 打字 機, 花了 兩 個 星期 打出 這 些 讀 物 的 大要。 她 俏皮 地 眨 眨眼 說, 五十 年前 路 克 就是 這 樣 幫 愛 參 加酒 會、 跳舞 的 她 應 付 考 試 的。 (Location 7188)

她 拿出 周 恩 來 的 字 條, 上面 說 我 父 親 有 權 向 毛 澤 東 上 書。 這 張 字 條 曾被 我 姥姥 煞 費 苦心 地 藏在 她的 一只 小 腳 棉 鞋 裡, 現 在, 在 周 恩 來 寫 這 張 字 條 的 十一 年 之後, 我 母 親 決 定 把 它 交 給 省委 的 新 負 責 人。 當 時 趙 紫 陽 是 省委 第一 書 記, 胡 耀 邦 在 中央 管 平反 工作。 (Location 7199)

首先, 我 去 北京 參 加 一 個 專 門 為 出 國 人 員 辦 的 一 個 月 短 訓 班, 接受 愛 黨 愛 國 思想 灌 輸。 然 後 是一 個 月 時 間 周 遊 中 國, 目的 是 使我 們 愛 上 祖 國 的 大好 河山, 而 不 會 打主意「 叛逃」。 官方 為 我 們 辦 好了 一切 出 國 手 續, 我 們 還 得到 一 筆 置 裝 費: 在外 國 人 面前 我 們 得 衣冠楚楚。 (Location 7214)

在 痛苦、 毀 滅 和 死亡 之中, 我 更 認 清 了 愛 及 人 類 不可 摧 毀 的 求 生存、 追求 幸福 的 能力。 (Location 7219)

往事 已不 再 痛苦 得 不堪回首! 因我 已 找到了 愛 和 充 實, 內 心 充 滿 寧 靜。 (Location 7233)

被 整 的 人 恢 復 了 名 譽, 重新 做了 結 論, 放入 他 們 的 檔 案。 整人 的 舊 結 論 被 取出 燒 毀。 (Location 7239)

一九 八 二年, 我 決 定 留居 英 國, 這 在 當 時 是 個 不 尋 常 的 選 擇。 我 母 親 認 為 這 可能 會 給 她 帶 來 工作上 的 不便, 就 申 請 提前 退休。 (Location 7243)

恐 懼 回 來 了, 但 沒 有毛 澤 東 時 代 那 種 無 處 不在、 摧 毀 一切 的 強 大 力量。 (Location 7258)